咚!咚!咚!
身穿红色衣甲的士兵抓起一对大棰,用力擂响面前的牛皮大鼓,鼓声鼓隆隆大起,沉雷动地。
几乎在同时,韩信手中长剑前指,中军幕府上升起一面狗旗和一面羽旗,这是号令蹶张士和剑盾兵上前的命令。
前军应旗过后,一个个百人队开始缓缓上前。
战鼓隆隆之间,城上城下矢如雨下,不时有人中箭倒地,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喊。
慈不掌兵。
韩信不为所动,只是在心中默默数着城上雍军共发射了多少波箭雨。
雍军增援而来的军队中,携带的箭矢数量有限,而且在当日战败之后,城外营垒也随之被汉军攻下。
那么,此刻雍军用于守城的箭矢,就只是县武库中的存货。
而位于帝国腹心的一座县城,武库中的箭矢必然有限。
汉军一路摧城拔寨而来,几乎收缴了沿途陈仓郿县等地武库中的箭矢,双方这样拼下去,雍军应该要不了多久,箭矢就会射空。
至于他们将汉军发射的羽箭捡起来,然后再射回来……
杯水车薪,不足为虑。
渐渐地,守军还击的频率变得越来越稀疏。
韩信晃动令旗,中军幕府旋即升起一面鹰旗。
这是调动敢死队,也就是陷阵敢死之士的号令。
前军之中,樊哙一脸不耐烦的让人升起一面同样的旗帜,用来回应中军的韩信。
其实相比于现如今的一板一眼,他还是喜欢从前那样的作战方式。
战鼓一响,全军立刻开始冲锋……
爽利!
但在南郑的时候,刘邦登坛拜将,听着萧何的建议,效法当年周武王讨伐商纣,授予了韩信‘左杖黄钺,右秉白旄’的特权。
作战之时,军中将领但有不听号令的,直接斩杀!
这就是当日韩信对刘邦所说的,约法省罚,小罪乃杀,小罪胜,大罪因。
也就是说,军法执行要严,小罪严办,杜微防渐才能避免大罪产生。
城头之上,匆匆赶回的盗巴躲在墙垛后向外看去,小心翼翼的样子,浑然没有了从前那种不计生死的感觉。
如今的他,家中有良田万亩,宅院千间,更是有从民间掳掠而来的上百侍妾,各个千娇百媚,如花似玉。
拥有这样的生活,任谁也不愿轻易死去。
看到城外汉军开始冲锋,他让人将从城中搜刮来得猪牛油脂,分装在陶罐之内,齐齐摆放在墙垛之下。
至于早就放置好的大锅之内,金汁更是已经开始缓慢加热。
作为一个得到章邯器重,并且征战多年的老兵,盗巴这些天虽然在城中荒淫,但该做的准备工作,一样都没有落下!
城墙下方,在蹶张士的掩护下,汉军开始架设云梯。
就在此时,盗巴在城垣之上吹动号角,守城的雍军军立即将油脂陶罐狠狠砸向云梯!
砰!砰!砰!
在陶罐油脂炸开,溅满云梯和汉军步卒的刹那之间,能够持久燃烧的松明火把也随之摔下。
轰然一声,烈焰飞腾,被火焰引燃的陷阵敢死之士立刻在地上打滚,试图熄灭身上火焰。
紧接着,密集的滚木礌石从城头滚下,把侥幸没有引燃的云梯拦腰砸断,也砸的城下汉军士兵头破血流,骨断筋折。
尽管城下的蹶张士不断向上射击,城上守军雨点般滚落城头,但汉军的进攻态势,却被雍军的不计生死给压了回去。
一时之间,双方陷入胶着。
…………
城内,一处柴门大开的民宅内。
一个男人坐在庭院之中,怀里抱着一名遍体鳞伤,不成人形的女尸无声悲泣。
不是他不敢出声,而是大悲无声。
在他的身边,还立着一根短矛,矛头上插着一个被襁褓包裹的婴孩,滴滴鲜血顺着矛杆流到地面,缓缓流向放声大哭的男人。
男人涕泗横流之中,泪眼模糊看向挂着残血,反射着阳光的矛头,天地之间,似乎什么声音都已经消失不见。
他好恨,恨自己的无能,恨雍军的凶残。
一刻钟之前,他还有娇妻在侧,稚儿绕膝……
现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他,还活着干什么?
于是,他轻轻将怀中的女尸放下,伸出手去为妻子理了理头发。
接着,他按住短矛,像是担心会弄疼早已死去的婴孩那样,慢慢的,小声的安慰着将短矛从对方身体内拔出。
随后,他步履蹒跚的将母女二人放在一起,仔细端详了片刻,似乎是在回忆着对方生前时的相貌。
“等着我……原谅我没保护好你们……”
男人将短矛抵在喉头,牙齿紧紧咬在一起,调动着全身仅存的力气。
一家人,生同衾,死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