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了棵很有礼貌的柳树踹了一脚后才爬了上去。
登高宜放眼,极目楚天舒。
靠在树干上,雨水洗涤过的空气裹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涌入鼻腔,陈景年擤出两团纸后,感觉天地都宽阔了许多。
“该死的兔子,这是吃饱喝得了,搂觉儿呢?”
吸了一肚子潮气的陈景年从站在树丫儿上,慢慢地变成了坐在树干上。
之前看见兔子的地方,只有几只湿了翅膀蜻蜓摇摇晃晃地寻找着草尖。
摇曳的草丛中唯独缺了那只大大的、肥肥的、活蹦乱跳的碳基生命。
这时,几株长得又高又状的艾草映入陈景年的眼帘,他忽然从五叔的腿想到了老刘那双已经变形的手。
“呜,呜,呜!”
几声巨响从远处传来,那是快要通过道口的火车发出的汽笛声。
“完了,这兔子又得缓缓了。”
陈景年揪了片柳叶夹在双手中间,轻轻地吹了起来,呜咽的声音引来几声好听的鸟叫。
“黄鹂?”
陈景年看着不远处的杨树上跳动着一只巴掌大,通体艳黄、头顶和尾巴却是黑色的小鸟。
“这傻鸟,都十月份了还不往南飞。”
虽然只要抬抬手,这鸟儿就得五体投地,但是陈景年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毕竟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这么好看的小鸟要是在粮食充裕的时候,抓来给囡囡听声才是正道。
陈景年这么想着,可是对面的黄鹂鸟却不感念这份不杀之恩,三蹦两蹦地就跑到陈景年的这棵柳树上来了。
“我去!你要是敢在我头上开大,那可就别怪我给你补脑了啊!”
陈景年看着这只不知死活的鸟,从腰间拿出了崩弓子和一颗滚珠。
黄鹂隐匿在树尖,时不时地叫上两声。
小小的滚珠被捻在指尖,从左到右地慢慢移动着,仿若那被拿捏得死死的、在天上东升西落的太阳。
陈景年像望夫石一样坐在树丫上,日头越来越大,越来越圆,渐渐地和他变成了脸对脸儿。
黄鹂鸟早就飞走了,始作俑者就是那喘着粗气的钢铁长龙。
陈景年抹了抹湿漉漉的鬓角,哀叹道:“这是过的第几趟火车了?”
即使上树之前踹了一脚,但是在树上待了这么长时间,空气中的水汽一点一点蒸发、附着在陈景年的身上。
他的外衣有点潮,头发和睫毛上都挂了露珠。
幸亏里面穿了赵建军的那件衣服,否则就有罪受了。
叹息吹低了杂草丛,在高低不平的野地上形成了一道绿色的波浪。
一簇草丛突兀地打了个旋儿,两只野兔一前一后地露出了长长的兔耳朵,接着又有一只兔子从草窠里钻了出来。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陈景年把滚珠纳入崩弓子的皮兜,没有着急施射,而是观察了一会。
最先出来的那两只兔子明显大了一些,一只体态最丰润的兔子蹲着挺直了身体,四处望了望,曲在胸前的两条小短腿捋了捋沾上水珠的耳朵。
伏下身后,撅着屁股蹦了两下,另一只兔子立刻跟了过去了,抽动着三瓣嘴在前一只兔子的身上嗅了嗅。
被嗅的兔子像是受了惊,一下子就窜了出去,于是两只兔子在草丛中追逐起来。
“雌兔眼迷离,雄兔脚扑朔?这特么的啥是迷离,哪个是扑朔啊!”
陈景年看着上蹿下跳、难辨雌雄的两只兔子,一时陷入了困境。
虽然很想把这么大两坨行走中的蛋白质和脂肪都收入囊中,但只靠一把崩弓子的话,无疑是在痴人说梦。
所以在将瘦的那只排除在外之后,眼前这两只兔子该如何选择就成了一个问题。
按照男追女隔座山的说法,陈景年把目光瞄向了一直当捧哏,耳朵上长着一溜儿黑毛的兔子。
两只兔子在草里嬉戏了一会,才停下来找草叶吃。
第三只兔子蹦跳了一会,跑到一处水洼处喝起了水。
陈景年屏住呼吸,扬起了崩弓子。
滚珠迎着夕阳,一闪而过。
那只捧哏的兔子眼中的世界瞬间就破碎了。
丰润猛地跳起半丈高,落地的刹那就不见了踪迹,黑毛在地上抽搐着,小腿毫无节奏地蹬了半天才停下来。
陈景年滑下树干,过去捡起了这个倒霉蛋。
“呵,还挺压手的,怎么也得有七八斤了。”
陈景年提着兔子的耳朵,非常的满意。
别看这只兔子看起来不是很大,但却很肥,拿在手中有点超出陈景年的预估。
从兜子里拿出个打着补丁的布口袋,把兔子塞进去,提着面口袋急冲冲地往家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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