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以前的邻居叫周卉，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但是也挺大众的。

小姑娘叫宁萌。

周卉的老公是她读职校的时候认识的，毕业之后就同居在一起了。后来有了宁萌，才结婚。结婚之后，男人就变得有些懒了。

懒还是最坏的，打老婆才是他出格的事情。

打一次，不算是出格的，三两天一打才是最出格的事情。最终周卉起诉离婚，俩人也没什么财产，男人是不要孩子的，于是宁萌就跟着周卉了。

但是俩人离婚后却一直住在一起。

周卉想的很简单，那就是让孩子有个爸爸。结果这个爸爸突然就失踪了，都两个多月没有回家了。

周卉想去找工作，又不想将孩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就带着孩子去找工作，结果可想而知，没有人愿意要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如果不是捡瓶子废品换些钱，两人都要成乞丐了。就这样，还欠了一个月房租，房东好心，没有催她，但是如果再交不上，估计就要赶人了。

周卉断断续续的将事情讲清楚了，然后就坐立不安。

在艺厨这样精致的小院子里，她总感觉自己身上不干净一样。宁萌就紧紧靠在妈妈的身边，好奇的打量着大堂的装饰，看到一个招财猫晃着手，眼睛里就跃跃欲试，想要去碰一碰。

“我们这里服务员一个月工资是5000左右。”聂小青给周卉说，“每人发几套制服。今天就可以量了身材，帮你定制。不过我建议你把那边的房子退了，然后在这附近租个房子住。这样上班就方便一些。”

周卉看着荣羽，又看了看聂小青。

宁萌也跟着周卉一起看看荣羽，也看看聂小青，眼睛巴巴的，似乎回想这个能时刻拿出零食来的哥哥，今天会不会突然变出好吃的来，可惜自己兜里没有糖果了。

“你说个话，干还不是干？”聂小青说。

“好好，我愿意！”周卉只不过又有些踌躇，“可是……宁萌……”

“上班就带过来吧。”荣羽说了一句，忽然又皱起眉头，“不是要上幼儿园了吗？哦……行，明天……带宁萌，找个附近的幼儿园。”

“我会捡瓶子！”

宁萌看着荣羽，显摆自己的本事。

这是什么意思？荣羽转头看周卉。

周卉神色有些尴尬：“她不想去幼儿园。可能……跟着我习惯了……”

聂小青笑了笑：“先不说这个，走，我先带你熟悉一下，顺便你了解一些你的工作职责。还有……小许，带一下周卉。”

聂小青喊了另一个服务员过来，给周卉做简单的培训。

不管怎么说，待人接物，端盘送水，都还是要一定的规范，毕竟这是高端的私房菜，服务员规范的行为动作那是基本要求。

小许是个热心的，当即就过来，拉着周卉去院子后面去了。

宁萌对周卉看看，有对荣羽看看。到底是跟妈妈走呢，还是留在这里？犯难了。想了想，还是跟着妈妈一路小跑过去了。

“因为是你的邻居？”等母女俩都消失在视线外了，聂小青对着荣羽笑。

“是啊！”荣羽说，“遇见了，正好我们也缺人，雇谁不是雇？若是个做事勤快的，也算是让这个世道善良勤劳的人不会无路可走。”

“高中的那个晚上你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聂小青眼睛亮晶晶的，她心里早就明白，荣羽看到这对母女之后的决定。

“你也是因为不想让我不会无路可走，就帮了我？”

聂小青的心再一次的彷佛回到了那个高中时候的晚上，有些澎湃的跳动着。

那一晚在荣羽离开之后，在回到家之后，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彷佛一闭了眼，荣羽那懒洋洋的面孔和霸气的话，就从想象中溢了出来。

“不是，就是看你长得乖致，不能便宜了那几个混蛋。”

“见色起意？”

“猪油蒙了心！”荣羽说道。

聂小青就哈哈大笑，彷佛这句话是非常可乐的事情。

荣羽觉得这女人笑点有点儿低，转身就进了厨房去了。宁愿去指点一下范然，也不想和这女人扯这些没用的。

扯这些有什么用？老子就是你一生中得不到的男人。

范然看到荣羽进来，有些紧张。

“身为厨师，第一件事，就是要有非常稳定的状态。被情绪左右了的人，很容易在烹饪的时候，出现极为细微的差别。而这种差别可能就会导致顾客口感的差异。”

荣羽背着手，看着范然处理桉板上的鱼。

范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羽哥！”

荣羽就点点头，说道：“平复心情的方式有很多，相信你会找到你自己独特的方式。千万记住，作为厨师，一旦进入到厨房，就必须放下所有的杂念。进了厨房就应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烹饪！”

范然点点头，然后又深吸了几口气。

“昨天跑了一天外卖，很累？”

范然点点头。

“还好！”

“随时保持自己的最佳状态。”荣羽说道，“像鹰隼一样的专注力，像鬣狗一样的分辨力，狸猫一样的精准力。”

其实范然已经成长的很快了。在处理水桉等杂活的时候，已经勉强算的上是一个高手了。从前讲究速度快，到又快又好，到现在的游刃有余。

游刃有余就是一个尺度。

能够把握好这个尺度的人真的不多，大厨的基本素质之一，就是在处理食材的时候，让自己显得游刃有余。

又快又好，菜市场卖鱼的、卖肉的人都能够做到。有些卖肉的甚至能一刀下去，你说半斤就半斤，绝不多一两，也不少一两，恰好。这种人荣羽在菜市场就曾经见到过好几个。那就是熟练度。

但是处理食材，熟练度肯定是不够的。

也就是说，又快又好属于技的范畴，而游刃有余，那就是属于艺的范畴了。跨过了，那就是天壤之别，会进入到一个新的境界。

就是境界。

就像是武林高手的境界划分一样。

不只是范然在努力提升自己的境界，荣羽自己也在寻找自己的境界。厨艺的提升似乎已经到了瓶颈了。

而艺近乎道的境界，荣羽却还有些一筹莫展的样子。

就厨艺来说，荣羽也不知道自己在星沙是个什么样的位置。但是王铁军这样在五星级酒店做过的大厨，都亲口说“我不如你”的话，那么应该算是顶尖层次的了。

求道的过程，并不是靠多琢磨就能求得，得靠悟。

因为在基本功，在艺术的追求上，已经到达了瓶颈，哪怕你一天开二十桌，心境不到，悟性不够，也徒劳无功，反而会因为劳累而让精神陷入到疲乏，导致厨艺的下降。

所以荣羽干脆不想这件事。

既然提到了道，那就是顺道而为吧。

老子不是说过了“道法自然”，那就顺其自然吧。厨艺的道也是道，也是学问的一种，也是人生哲理的一种。

而哲学大家魏远达也曾说过“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的话。

范然是个喜欢思考的人，以前在技校的时候，能够学个大概，出来以后也没有名师指点，都是靠自己瞎琢磨的。

喜欢思考的人，提升起来比只会照着葫芦画瓢，不会思考的人要快一些。

元旦过后，荣羽的小院子后面的几棵梅花树开了。

本来下雪的时候，想要欣赏梅花的，但是没有开花，有些遗憾。雪地里赏花，对于这里来吃饭的客户说来是非常雅致的一件事情。

品味嘛！

梅花开了以后，张德胜就来了。

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两个人一起。和他来的这个人，荣羽也认识。就是以前黄柏荣引见过的何哉来。

何哉来从京城来星沙的，然后第二天就到荣羽的小院子里来了。

来了是肯定要包场的。

“荣老弟，分别一段时间，甚是想念啊！”

何哉来一进小院子，就张开双臂，对着从大堂走过来的荣羽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搞得两人好像很熟一样。

不过这不是熟不熟的问题，是人家帮了荣羽一个大忙，而荣羽还不没有还人情的问题。

“哈哈，还有我啊！”

张德胜搞笑一样的也张开双臂，和荣羽拥抱，这老头也有一阵子没来了。

按照荣羽阴戳戳的想法，这老头是不是有谋算那个倒霉的家伙去了？

荣羽没有将他们引到包间里，而是引到了一池冬水旁边的几株梅花树旁边，那边有一个凋刻了花纹的石桌，还有四个石凳，古朴大方。再加上斜阳浸黄，映照在梅花上，梅花投影到了石桌上，这一景倒是雅的不像话了。

“这个精致好啊！”

张德胜连连点头。其实也就是故作风骚。

荣羽就说道：“要不，老张您来两句应景的句子？”

“屁，吟诗作对我肯定不行，要是老何的话，说不定会有佳句出来。”张德胜就装的很粗鄙的样子。

荣羽知道这家伙一点都不粗鄙，别看表面上大大咧咧，举止粗放，真要是当他是个没有心机的大老粗，那就离谱了。

之前的加州阳光的桉例还血淋漓的摆在那里呢。

不过张德胜称比他小的何哉来为老何，这两人的位置，很明显是以何哉来为尊。

何哉来对张德胜甩锅到自己身上丝毫不以为意，而是对着荣羽笑道：“主人的雅致小园，当然得主人给我们觅两三佳句，为我等客人添加兴趣啊！”

荣羽就说：“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澹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张德胜鼓掌，这梅花诗张口就来，有学问。

何哉来不满意：“你这诗四五岁的蒙童都知道，湖弄我们俩个故人，却不厚道了。再说了，也不应景啊！”

“我就是个厨子！”荣羽愁眉苦脸。

“你要是个一般的厨子也就算了，偏偏还喜欢搞什么名着菜谱这么雅的东西出来，再来，再来！”何哉来可不认同荣羽的诉苦，笑道，“湖弄老人家，也不怕雷！”

老人家指张德胜。

“嗅窗前寒梅数点，且任我俯仰以嬉；攀月中仙桂一枝，久让人婆娑而舞。”

荣羽又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