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回头看了一眼书院后方那座在云雾间似隐似现的大山,沉默片刻了拜了拜,十分恭敬和诚恳,没有一丝勉强和虚伪。
一位男人站在数百名考生之前侃侃而谈,男人穿着一件袖口下摆领口皆红、大面却黑缀金的深衣长袍,容颜俊朗,双眉如剑,薄唇直鼻,笑容可亲,笑时眼角偶有几丝皱纹,往成熟里看可以说他已经四十岁,往年轻里看也可以说他将满三十,总之这是一个极有魅力的男人。
<div class="contentadv"> 他是李沛言,大唐帝国权力第二大的男人,皇帝陛下唯一的亲弟弟,素有贤名的亲王殿下,李沛言温和微笑,劝勉唐国的考生,宛如一道春风拂过,让人感到十分舒适。
“诸位青年均是天下俊杰,今日必要拿出全身的本事来应对这场入院试,但切不可过于紧张,入了书院更要好好学习,待学成之时,我大唐帝国自有无数位置静候,候着诸君为帝国增光添彩。”
亲王李沛言随后又将目光望向左手方,看着那些衣着异于唐人的考生,张开双臂朗声一笑,如满地阳光温暖,温煦和善。
“诸君虽非唐人,但我大唐书院向来有教无类,请勿担心录取公平之事,而且若诸君在书院学业有成,我大唐依然静候君之效力。”
此时有位燕国考生鼓足勇气与大唐亲王进行了几句对话,不知道那位亲王殿下说了几句什么笑话,惹得场间本来极为紧张的考生们笑出声来,李沛言借着机会又笑着说些闲趣事,意图想让众生能够放松些,众考生倒也识趣,不复先前静立严肃模样,该搓手的搓手,该揉腰的揉腰,该闲聊的闲聊,该赞美的赞美。
“大唐果然有位贤王啊。”
“亲王殿下之贤,果如传言中那般,似春风清阳令人心喜。”
贤王究竟是否贤明,谁也不知,毕竟人类都是虚伪的生物,喜欢将自己的真面目隐藏起来,躲在黑暗之中,只有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才会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钟声第二次敲响,便是最后一次召集,书院教习面无表情讲述了一遍考场纪律,考生们却紧张地没有记住,因为入院试的考场纪律竟是如此宽松,不戒闲聊不戒提问,只是不准互相告诉答案而已。
踏着钟声,踩过青石板上零落的碎桃花瓣,长衫飘飘的学子们拾阶而上,进入各间教室,准备迎接考试,书院考试和大唐科举内容相似,总计分为六科:礼科、乐科、射科、御科、书科、数科,分别计算成绩,然后以总分招生。入院试上午进行的乃是文试,便是礼书数这三科,而最先开始的则是唐人最不擅长或者说最不乐理会的数科。
考中一片安静,墙壁上的窗框框着室外白墙粉梅,就像是一幅幅宁静美丽的粉彩画,营造出非常合适动心动念的环境,然而在拿到数科墨卷之后,先前还正襟危坐于桌前的学生们骤然一乱,发出低声的哀叹。
“怎么会是综合题?”
有学子痛苦地揪着头发,发出了哀叹。
“我们的运气太不好了吧?”
有学子脸色苍白,好似抱恙一般,眼眸黯淡无光,充满了绝望之色,似乎眼前的题足以让他的人生前途被黑暗笼罩。
因为考场纪律中并没有严禁喧哗一条,所以学生们忍不住用各式各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和哀切,历年入院试便数科综合题最难,往往是由文学博士和通数教授一起出题,有时候考生们甚至连题目真正想考什么都看不懂。
不少考生将毛笔搁在砚台上,深深呼吸一口微凉的空气,然后掀开墨卷,绝望的看着墨卷上的一道题目,约摸数十个字,上面写着。
“那年春,夫子去国游历,遇桃山美酒,遂寻径登山赏桃品酒,一路摘花饮酒而行,始切一斤桃花,饮一壶酒,后夫子惜酒,故再切一斤桃花,只饮半壶酒,再切一斤桃花,饮半半壶酒,如是而行……至山顶,夫子囊中酒尽,惘然四顾,淡问诸生:今日切了几斤桃花,饮了几壶酒?”
其实这道题的答案也很简单,只是出题人有些二,将题目出的有些绕,让考生将自己搞糊涂了。
“夫子饮酒两壶,斩尽满山桃花!”
上午文试,数科结束之后紧接着便是书科和礼科,钟声再次敲响,文试结束,考生们有些意兴缺缺地走出考场,草草吃了餐书院准备的午饭,然后开始准备下午的武试。
参加入院试考生们进行后三科武试时,书院某个开阔清明的房间内,教习们正围在一处进行上午三科试卷的批阅评分,绝大部分教习已然白发苍苍,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这等场景,自然不会紧张,捧着茶壶含着烟杆,悠哉游哉,不时落墨评分不时抬头与同侪闲聊,有教习点评今日试卷难度说道。
“今年入院试是大先生出的,他性子温和谦逊,自然不会太难,若还像上期那般是二师兄出题,谁知道今日考场里会不会又哭厥过去一大片人?”
“礼科书科倒还罢了,数科这道题纯是送分,谁都知道夫子他老人家嗜酒,一壶之半再半续半化为一滴,难道夫子还要运剑将那滴酒斩成半滴?这么简单的数科题居然还有这么多考生答错,真不知道他们的脑子是怎么做的!”
有教习脸上露出了好奇之色,向老资历的教习询问道。
“说简单倒也不简单,不过我更关心的事情是,夫子当年去国游历初入西陵神山时,究竟喝了几壶酒?斩了几斤桃花?”
闻言,一位皓首老教习脸上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的笑容,得意的说道。
“夫子那年春天喝了七大壶酒,拔光了西陵神山上全部桃花。”
“不过有个传说,当年喝酒的是夫子,拔光西陵桃花的却另有其人,是随夫子游历的小师叔,我也觉着夫子雅性,断不会为此事,还是小师叔那暴烈性子比较合适。”
提到小师叔三字,教习们稍一沉默,便重新恢复正常,有人笑着说道。
“但咱们书院草坪上那些桃树,可是夫子亲手栽下的,西陵昊天殿那几个老道士每次来的时候,脸色难看的比死了妈还惨,我真觉得夫子够阴损的!”
阅卷室内的书院教习们哈哈大笑起来,嘲弄世间最神圣西陵神殿,对于他们来说仿佛是一种日常的例行娱乐活动,笑声显得非常嚣张,必须要说,长安城南的书院,真是一个很妙的地方。
在这群教习之中,有着一位不足弱冠的少年教习,容貌俊秀英气,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将其他人的话收入耳中,也不插言,表现的很是沉默。
“轲浩然吗?!”
入暮时分,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然回了长安城,只留下亲王殿下和诸部主官主持剩下来的环节,六科考试终于全部结束,到了出榜的时间。
数百名考生安静站在宽大的石坪之上,踮着脚仰着脖子看着那面空无一物的影墙,就像数百只饿了数日的大鹅伸着长长的脖子,等着被人喂食。
几名书院教习缓步自楼间走了出来,向亲王殿下微微鞠躬行礼,由礼部官员共同确认后,教习们踩着木桌,拖了一桶米浆,随意把一张大红纸贴到了影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