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我每天要听八百遍,小家伙你就省省吧,把包裹解下来,这么两个小家伙扛这么大个包裹,你们这哪像来考学,感觉整个就是搬家嘛。”
<div class="contentadv"> 军士说到这里,目光移动,看向了容貌普通,瘦弱矮小,皮肤略黑的小侍女,桑桑背后的那把大黑伞,蹙着眉头问道。
“这是什么伞?怎么这么大?”
桑桑背过手去握住大黑伞的中段,仰着小脸,冷冷看着这名军士,信誓旦旦的说道。
“伞在人在,伞亡人亡。”
军士望着这个小黑丫头,竖起大拇指,露出了赞赏的神色,点头说道。
“这个说法倒是第一次听到,有新意!”
宁缺在旁边解着包裹的系带,青涩的面容上满是苦笑,只有他自己知道桑桑这句伞在人在并不是玩笑话,而是真的。
大包裹打开,里面有被褥毯子,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唯一值得特别注意的,就是一把黄杨硬木弓,还有那几筒羽箭,军士翻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
长安城的城门洞长且阴暗,城内那面的出口很远,看上去就像是个会发亮的小洞,隐约能够看到一轮夕阳在远方落下,红色的光线斜斜洒了进来,却侵漫不了多远便被阴暗嘈杂所吞噬。
宁缺和桑桑随着人群向长安城内走去。桑桑吃力地掂了掂身后沉重的包裹,让系带在肩上的位置更舒服些,好奇问道。
“少爷,长安人都像那个军爷一样话痨吗?”
“差不多。”
宁缺有气无力的回答着小侍女的问题,左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全天下的财富权势都集中在这座城里,长安人难免骄傲些,可越骄傲他们表面上就越对外面来的人客气宽容,因为他们要表现自己的风度,而且他们确实是群很有风度的家伙。”
“可是有骄傲不表现出来,换谁都会憋的慌,那长安人怎么办?他们就说话!从马车行到部衙门子,所有长安人都极擅长的闲唠,上到皇室秘闻下到青楼佚事,仿佛天底下就没他们不知道的,当然他们最喜欢的就是以一种风轻云淡的口气去说天下诸国或是大唐诸郡的战争人事,好像他们每个人都是宰相一般。”
小侍女听到自家少爷的解释,咯咯直笑,清脆的笑声在城门洞中回荡,十分悦耳,让排队许久的人群心中的那股燥热悄然散去,整个人都感到轻松了许多。
先前在城门洞里被检查没有出现刀毁人亡的惨烈景象,大黑伞现在背到了宁缺的背上,宁缺背上的三把刀则是被收进了包裹里,那把黄杨硬木弓也下了弦,完成这些之后,那位话痨军士便把他们放行,没有做任何的刁难。
唐人尚武,要他们手头没有几把趁手的家伙,这比要了他们亲命还痛苦,所以帝国对这方面的管制向来很宽松,长安城内允许佩剑,但不可以佩刀,允许持有弓箭,但弓箭必须下弦,禁军用弩,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任何限制。
至于你走进城后会不会偷偷把弓弦上好,把刀再拿出来,没有人会管你,长安府不会管,军部不会管,就连深宫中那位皇帝陛下都不怎么关心这些事。
在长安城外,一名戴着笠帽、手持锡杖的老僧从远处走来,老僧手持锡杖,停在了长安城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少年和小侍女进入了城中,眉头微锁,有些叹息的说道。
“来晚了一步,居然进入了长安城,只能等待对方出城了!”
老僧抬头看着巍峨雄伟的长安城,脸上露出几分凝重之色,整座长安城出现在他的眼中,褪去了繁华热闹的外衣,只剩下安静以及视线拉开之后的分离感。一股千年岁月留给这座雄城的历史沧桑意,充斥在老僧的心间。
长安城,其实就是一座大阵,这座集合无数前代修行者智慧,以大唐帝国财力也耗费了三十年时间才扩建修筑完毕的天下雄城,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就应该是世间最强大的阵法,故阵法名惊神。
长安城这座惊神大阵自然不能肉眼观之,大部分都埋在地底,皇宫下方便是阵枢,朱雀大街是阵根。阵根一直延续到朱雀南门,然而经由城墙发散,再由内城外城所有城洞回还。
长安城这座大阵可以看做是一道复杂到了极点的浩大符咒。这道符咒由无数神符组成,只需阵眼一开,这道浩大符咒便会被激发,护佑这座雄城和城中的居民。
这座大阵一旦开启,谁也不知道,那会是怎样一幅画面,是遮天蔽日,乌云滚滚,还是地动山摇城不动。没有人知道那幅画面会是什么模样,相信就连设计者和负责建阵的那些前代修行者都不知道,而且他们也不会想要知道,因为惊神大阵启动,就说明长安城即将破城,如果到了那一天,只能说明大唐帝国已经到了毁灭的边缘。
老僧虽然修为强横至极,仅次于书院夫子之下的顶尖人物,已经超脱了世俗,但是依旧不敢直面长安城的惊神大阵,只能待在城外,耐心等待这冥王之女出城。
天启十三年春,书院的招生开学再次开启了,此时正是黎明的黑暗时,宽敞的朱雀大街上显得有些阴暗,被数百辆马车塞的死死的,天空中飘着微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数不清有多少车轮在移动,有多少马蹄在恼火地踢着雨水。
礼部接送备考生的马车当先放行,拿着入院试凭证的考生马车也在城门军的指挥下,艰难地挤出一条血路,沿着鼓楼冲着朱雀门的方向排成了一条长龙,今日的长安城书院备考生是最重要的人物,那些参加开学大典的各部衙官员甚至是王族亲贵的马车,都被挤到了旁边,至于那些买了入场门票准备去看热闹的富商书生们,更是被毫不客气地赶到了最后方。
宁缺和桑桑坐在车厢中,时不时掀起车窗帘角看看周遭的动静,略有些紧张焦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当马车终于驶出长安城南门,顺着宽敞官道向着南方那处仰之弥高的云中高山进发时,甚至有了心情欣赏景色。
春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但那处陡然从河渭平原间拔起的高山却不受丝毫影响,因为山峰之前一片清明,而山峰更是在雨云之上,初升的朝阳投射出的光辉,被山崖反射,向世间洒出片片光芒,感觉十分温暖。
车行细雨之中遥望前方朝阳下的山峰,宁缺的心情骤然变得极为平静,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里有很吸引自己的东西,有自己很喜欢的某种味道,长安之南,大山之下,便是书院。
少年和他的小侍女却不知道,在他们坐着马车走出长安城的那一刹那,有着多少人心神都被牵动了,局势一触即发。
老僧在荒野之中起身而立,身上的僧袍都被雨水打湿了,他却丝毫不在意,瘦削的身体如同山岳一般屹立,头戴笠帽、手持锡杖,看着远处而来的马车车队,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低声道。
“终于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