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东山双手抱住后脑勺,大摇大摆离去,只有裴钱站在桌旁,嗷的一声,哭的极惨。
突然,崔东山身体后仰,从门口探出一颗脑袋,看向了哭天抹泪的小姑娘,笑着说道。
“裴钱,我要跟卢白象学下棋了,想要讨个好兆头,你接下来每喊我一声棋仙,我就送你一文钱。”
裴钱顿时不哭了,眼睛一亮,一溜烟跑出门槛,屁颠屁颠跟在崔东山后头,殷勤喊起了棋仙。
裴钱一遍遍喊着棋仙,嗓子都喊哑了,咿咿呀呀,说不出一个字了,她笑脸灿烂地伸手向崔东山讨要铜钱,
崔东山笑而不语,完全没有没反应,小姑娘连忙在桌上写出了数字。
“骗你玩呢。你真信啊?”
崔东山盯着小姑娘,脸上笑容消散,眯着眼睛说道。
裴钱顿时崩溃了,嗓子哑了,又说不出话来,只能张牙舞爪,想要与崔东山拼命。
“再啰嗦,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那样你不仅成为了一个哑巴,还是一个小瞎子,到时候你就惨了,一辈子还有啥盼头?”
崔东山手指伸到了裴钱的眼前,眼中闪烁着寒光,威胁着小姑娘。
“即使陈平安生气,也不可能打死我,你说是不是?”
崔东山脸上透着认真的表情,眼中透着危险的气息,将小姑娘彻底吓到了。
裴钱脸色阴沉不定,抿起嘴唇,又不敢抄起行山杖打死这个王八蛋,越想越感到绝望,满脸的呆滞表情,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心如死灰,泪如雨下。
崔东山见此,脸上的寒意尽消,灿然一笑,随手掏出了一枚沉甸甸的银锭,上下抛了几下,就扔给了目光死死盯着的裴钱。
“看你识趣,借你玩几天!如果我学棋顺利,说不定心情好就送你了。”
裴钱双手捧着沉甸甸的银锭,破涕为笑,将银锭放在桌上,横看竖看,左看右看,百看不厌。
崔东山见此,脸上露出了饱含深意的笑容,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刻钟后,裴钱突然瞪大眼睛,只见银锭开始蠕蠕而动,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蚂蚱,从窗口蹦走了,一下没了踪迹,等她回过神来,立即爬上窗口,一跳而下,开始在后院苦苦寻觅银锭。
裴钱足足找了半个时辰,杂草丛,墙根,石头缝隙,甚至用手挖地,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变成了蚂蚱的银锭,精疲力尽的小姑娘呆呆坐在泥土中,哭都哭不出来了。
陈平安从文武庙返回客栈后,看到了裴钱黯然神伤的消瘦背影,喊了几声都没反应。他只能从窗台跳出,来到了小姑娘的身后。
裴钱这才反应过来,僵硬的转头,耷拉着脑袋,双手死死攥住衣角,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感到无比的懊悔。
陈平安叹了口气,返回屋子,直接去找了崔东山,没过多久再次返回,对裴钱说道。
“七颗铜钱,你有本事就自己赢回来,赢不回来就认输!不过那锭虫银,你可以拿着玩,崔东山什么时候说要收回去,你还是要还给他。”
裴钱听到这话,连忙站起身来,从窗口爬进房间,小心翼翼接过了变回了银锭模样的虫银。
陈平安一把扯住了裴钱耳朵,将她拎到桌旁,教训道。
“你真是有出息了,居然敢跟人赌钱了?!”
裴钱战战兢兢站在屋中,双手死死的捂住银锭,不舍得放手,生怕它再次变成蚂蚱蹦走。
“既然你这么喜欢赌钱,你放在竹箱里头的多宝盒拿走吧,足够你跟崔东山赌很多次了!”
陈平安恨铁不成钢,恼怒的注视着小姑娘,嘴里说着狠话。
“是我帮你拿,还是你自个儿拿?”
裴钱听到这话,立马就慌了,使劲摇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陈平安坐在桌前,一脸怒色,手掌狠狠一拍桌子,震得地面微颤,怒声道。
“去拿多宝盒,以后自己背着!”
裴钱狠狠转过头,板着脸,不哭不闹,也不求饶,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副沉默的样子,让陈平安越发生气。小姑娘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银锭,一咬牙,将其丢出了窗外。
陈平安起身,去隔壁屋子打开了竹箱,将多宝盒翻了出来,丢在裴钱屋内的桌上就离开了。
片刻之后,裴钱就捧着多宝盒飞奔进了陈平安的房间,以迅雷之势,将多宝盒塞进了竹箱,然后就跑了。
陈平安拿出多宝盒,再次来到裴钱的房门前,小姑娘已经将屋门从里面栓死了。
陈平安感到无比火大,就要踹开屋门,将小姑娘和多宝盒一起丢到客栈外,只是他终究没有踹门而入,静静在门口站了半天。
房间内,裴钱用后背死死抵住屋门,抬起两条纤细胳膊,用手背遮住黑炭似的小脸,有泪水划落,打湿了地面。
客栈屋顶上,罪魁祸首的白衣少年仰面而躺,脑袋枕在手臂上,似笑非笑注视着这一幕。
随后,身影飘落,白衣少年没有直接去找卢白象,而是先去找了老厨子朱敛,提出了赌斗。他要跟朱敛过过招,只要朱敛赢了,他就拿出一件咫尺物送朱敛,如果朱敛输了,以后每天给他崔东山做顿宵夜。
崔东山坑的裴钱如此凄惨,朱敛也怕步了后尘,一开始没有答应,但是崔东山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承诺站着不动,自缚手脚,这才让朱敛同意了这场赌斗。
最终,崔东山站在原地不动,仗着身上法宝多,从头到尾,朱敛就没能近身十丈之内,就跟遛狗似的,朱敛灰头土脸的输掉了赌斗。
没过多久,崔东山吊儿郎当地登门拜访了卢白象,进了门后,还没坐下,瞅见了卢白象手中的《彩云谱》,微微一愣,神色古怪的问道。
“你就看这玩意儿,学死活,棋筋,定式和棋理?”
只论下棋,卢白象在藕花福地已无敌手,初到浩然天下,他对于棋道一事,自视甚高,只是当他无意间看到了这本《彩云谱》后,才知道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卢白象越是钻研,越体会到对局双方的棋力幽深,且不提那位奉饶天下棋先的白帝城城主,只说有资格与郑居中对弈于彩云间的棋手崔瀺,虽然最终输得极多,但单独说此人的布局,步步精彩,势如风雷,透出纸张,扑面而来,让人窒息。
卢白象后辛苦搜寻崔瀺的对弈棋局,认为此人棋术堪称无瑕近道,气韵冲淡,尽精微致高远,无错手,无昏招,让他感到无比的震撼惊艳。此人之所以输给白帝城城主,只能说是生不逢时,恰好遇上了前无古人的一位棋盘大国手,已然得了大道。
而崔东山原本就是崔瀺的一具化身,虽然被老秀才施展手段斩断了联系,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但是棋艺源自一体,卢白象想要通过研究《彩云谱》击败崔东山,怕是痴人说梦。
卢白象不解的抬头,看向眉心有着一颗红痣的俊美少年郎,反问道。
“有何不妥?”
“算了,我不跟你学棋了。”
崔东山一脸无奈的坐在了桌前,将手里的棋子扔回了棋罐中,挠了挠脑袋,若有深意的说道。
“你还是跟我学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