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吸着氧的桑沅正在经历上辈子最恸之事。
他看到自己轻飘飘的飘在尸体边上,等了很久很久,以为就要这样直到天荒地老的时候,他等到了满脸泥泞、冒着余震危险跋涉而来的妻子。
那天乌云盖顶,是细雨霏霏的春季。
她大概找了很多地方,鞋子都磨破了。
她头发乱得像鸡窝,整个人都疲惫得不像样。
发现他的时候,她有片刻的沉默,随即眼泪汹涌滚落。
她捂着嘴,哭得脖子青筋暴起,牙齿死死咬着手臂,直到咬出了血,才控制自己勉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说:“老公啊!我来接你、回家了!从前、总是你、接我,现在、现在轮到我来、接、接你一回了……”
她也不害怕,哭着趴他身上,把他从山石的夹缝里刨出来,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泥土里裹着砂石,还有枯枝烂叶荆棘刺,平日保养得很好的指甲全部翻卷翘起,娇嫩的皮肉被磨破,鲜血与他身上早已凝固的混在一起。
鲜红与暗红裹着棕褐色的泥,让他满目刺痛!
他想说你快走啊!老婆你快走!这里危险!
可不管他多么着急,她都不走!
因为她根本就听不到他在说话。
世间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此。
妻子性子务实,心底却存有艺术家特有的浪漫心思。
他们曾在星光下闲聊,老了以后谁先死。
她每次都说,那得让我先。
“不然等你死了——
“我给你打电话,再也不会有人接起来,笑着说一声‘喂?’;
“我收工晚了,不会有人等着接;
“走亲戚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牵着孩子们的手;
“累了,委屈了,想要习惯性吐槽两声,话一出口,才发现没了倾听的人;
“冬天脚凉我会睡不着,因为没有温暖的怀抱让我靠;
“我还胆子小,做噩梦了都会害怕;
“从此欢喜无人同享,寂寞无人相伴,天冷了无人提醒我加衣,深更夜半,也不会再有人提醒我,记得、加餐饭……”
她说着那些话,不知不觉就潸然泪下。
然后他说:“好吧,那就让你先。”
然后她就跳起来,一边哭,一边笑着锤他肩膀。
没想到,最后却是他先走。
还走得这么仓促狼狈,让留下来的人心碎欲绝。
山上还有余震,大大小小的石子滚落下来砸在她身上,甚至还有小石子划破了她的脸,她没有像从前那样,被玫瑰扎了手都要扑他怀里撒个娇。
“有人疼的人才有资格娇气!你不在的时候,我能扛水泥!”,她曾这样跟他讲。
所以现在,她的意志强悍好似精钢。
她想把他刨出来,他就在边上陪着她。
说话她听不到,抱她,也抱不着。
他看着她深一脚浅一脚,把已经僵硬的他捆在身上,一步一挪从山沟里爬上来。
职业所需,她常年保持很低的体脂率,按理说不该有那么大的力气,但她就是硬生生的创造了奇迹。
她爬了一天一夜,手磨破了,衣服磨破了,裤子也磨破了。
终于,她成功带着他,爬到了断掉一截的山路上。
太阳撕破乌云,阳光照耀大地,她泛白的嘴唇干得起皮,迷迷糊糊间听到天上传来“呜呜呜……”的声音。
她抬起头,阳光刺眼。
她抬起手,遮住眼睛。
原来,有无人机飞了过来。
“老公,天亮了……”
他听到她说。
笔趣鸽
w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