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碧茹便从柜子里拿出一只乌木云母面镶嵌螺钿的三层圆盒一一拆开,在摇曳烛火的映衬下,房檐上流着彩色。“这就是你的玉?你是谁?”宋玉绰的心一阵紧了一下。“你是谁呀!你是谁啊!”宋玉绰的目光有些茫然。颐嫔阮氏也为陆昭容所生,熹嫔清晨刚到,自然不甘落后,但却赠给了宋玉绰赤金簪子——这可是嫔位之主才能戴上的,而宋玉绰却信手捻了支攒金八宝含珠金簪——推测应该不是要宋玉绰犯了和墨脂那天一样愚昧的错误,还是认为这支金簪瞬间跳到了嫔位上。
当夜幕降临,宋赢彻宣召陆昭容侍寝时,本人并没有如宫人所料,仿佛明贞夫人当年刚入宫闱、连续侍寝五夜的样子。
那一夜大雨滂沱,而宋玉绰却是睡得正香,少有踏实。忽然一阵冷风袭来,宋玉绰被惊醒,宋玉绰揉醒惺忪的眼睛,看见外面有一道亮光。是谁?宋玉绰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人!他正坐在院子里乘凉呢!窗外的雨敲碎了叶子,把染尘的叶子洗刷得清清爽爽,雨夹杂着宫人卸妆水的味道,有一股淡淡的脂粉味从御沟流到护城河里。
突然想起了上官婕妤,宋玉绰和她恩恩爱爱,可心里却拧巴着,一直不去看她,她却不把宋玉绰放在眼里,两人就像陌生人般互不联系。那一天,宋玉绰正在书房里看书,突然看见一个陌生女子从门前走过。宋玉绰一看门上写着“宫人府”三个字,便知道这是一位姓柳的太监。成贵位高权重,又是柳氏的妹妹,地位显赫,她有自己的一套行头,那就是佩戴着一个巨大的金制的鎏金点翠珠钗,据说这是她的曾祖母给她做的,所以她被称为“颐妃”。不过宫人都知道她虽然是柳氏却仅仅是同族旁支而已,再加上没有什么出仕,柳氏一族也没有认真对待,只有皇后和上官婕妤多方照拂才能让她过得不至于过于伤心。
天逐渐热了,家里到处都放着冰块,这倒不感到夏天有多热。她的姐姐们都在外面忙着工作,她却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像个失语的老人,什么都不说,什么话都不想听。宋玉绰的生活也因此变得单调而乏味。天气热了,妃嫔聚会少了,整天倦怠地窝着千绫居,什么都不做,一天不如一天忙碌于内药局来着有意思。这几天又睡得正香,眼皮浮肿,回想起过去一直熬夜背医书的日子,眼睛一直发红,不承想现在居然又殊途同归。
大抵由于天气炎热,本人食欲不佳,终日泥沙俱下,本身就不能调配药物,仅有美人封号之人没有资格宣召为太医,必须经过皇后,十分烦恼。内药局主医沈司药是位女医生,她有个叫沈未病的女儿。于是宋玉绰想了许多办法。有一日,宋玉绰在街上散步时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宋玉绰,便问是谁?那人回答说:“宋玉绰就是沈府里的太医生!“宋玉绰不禁大吃一惊!想来想去,只有召见太医院医女了。
出乎意料,来者竟是乔希,而这一刻她已成为太医院见习医女。
所谓医女就是侍医为后宫妃嫔看病,偶尔会有男女授受不亲不方便,在旁边都需要医女服侍代劳,医女由各地方选任女医和内药局药女选任,虽和药女同为正九品女官,但由于跟在太医院后面,前途光明,很多宫廷女性侍医都始于医女。
乔希医术不高,赔钱胜似做人八面玲珑的他在内药局人缘极好,所以好事落到了她的头上,也没人反对。
她开药后悄悄地提醒宋玉绰:“听到您的宣召后,心里还是很着急,还好没有什么事情,您吃得可得注意啦!毕竟今时今非昔比,就连亲手做吃食,顶一下还是拿银针来试一试吧!”
乔希善意地提醒着,却惊觉周围少了一个像乔希一样可以信赖的男人。乔希的父母都已去世多年了,她与乔希从小相依为命,但由于种种原因,他们之间始终没有建立起正常的关系,甚至还出现过一些小矛盾。考虑再三通晓药理的乔希原本就是最好带上的对象,只要宋玉绰一开口就料定她会同意,可乔希却升了内药局的官,不忍心为了一己之私而中断了自己的未来。
又听到她随便闲扯淡太医院里的一些是非。乔希到太医院看病,为人处世显得拘谨许多,减少以往的率直,增加稳重,这应该是一件很好事情。不过,宋玉绰总觉得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宋玉绰也渐渐喜欢上了她,对她的态度也由原来的“冷嘲热讽”变成了今天这样的关心和爱护。内药局开业不到两年时间,她的医术也有了一定的提高,独立问诊的能力也在慢慢增强。总比如今蹉跎的时光要好,对乔希颇有嫉妒之心。
乔希腰上的茶梅花璎珞还没见过被摘下来,茶颜色变浅了,有点褪。宋玉绰想,也许是茶的颜色太淡了吧?她说,是宋玉绰不爱喝茶。宋玉绰便说:“你怎么不爱喝茶叶?“她笑着回答道,“宋玉绰喜欢茶。宋玉绰忽而想起前些天央求宁姐让宁姐教宋玉绰如何打璎珞的情景,竟然忘记此事。
二人默契,皆为不提内药之局。“你们都知道宋玉绰的名字吗?”乔希忍不住问道。“知道吧?”乔希笑着说。“那就叫‘乔希’好了!”两人相邀而行。可是乔希终于按捺不住,只是温柔地附耳说:“您走了以后,司药和裴姑姑一直惦记着您,而他呢,一直挂念着您。您走的那些日子里,他一直待在内药局里,一直到宫门落锁时方才离去。”
她这句话就像巫女的咒语一样在瞬间掌控着宋玉绰的心神。送走乔希的时候宋玉绰恍惚间把碧茹叫过来给宋玉绰化妆。她笑着说:“你怎么这么懒?““宋玉绰不想哭!“宋玉绰笑得很温柔。“宋玉绰不喜欢哭。““为什么?为什么宋玉绰现在这样?“宋玉绰不明白。镜中的女人眼眶里盈满泪水,宋玉绰觉得这绝对不是宋玉绰一个人,宋玉绰对自己说,不可以为他多掉一滴泪,应该留下的泪,那天在雪中早已干去。分明就是他首先抛弃了宋玉绰呀!
宋玉绰派了下屋仆从,最后只有宋玉绰一个人,能放下那压抑着的疼痛。宋玉绰的目光在房间里移动着。突然,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映入了眼帘。他站在窗前,正用手中的镜架对准宋玉绰的脸。他是谁?宋玉绰在镜子前徘徊了很久。希冀铜镜在紫檀木桌面上轻敲的脆响能把宋玉绰从记忆里拯救出来。
宋玉绰依然无法云谈风轻,忆往昔。在宋玉绰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光里,有一个人始终陪伴宋玉绰左右。宋玉绰是他的学生,宋玉绰也是他的老师,他叫陈若曦。手捧着面颊,伏于梳妆台前,泪水自指缝中渗出,就像宋玉绰无法遏止的岁月流沙。曾经幻想着时光静止不动地停留在他为宋玉绰挽头发的瞬间,似乎终其一生他也要温柔地为宋玉绰挽着头发。
心思烦躁时,宋玉绰会找到宁姐,像很多年前形成的习惯一样,受着弟弟的欺侮,倚着宁姐的膝,倾听着宁姐温柔的抚慰,如风似花田一般自在自在。在她的陪伴下,宋玉绰渐渐懂得了什么叫幸福,懂得了什么叫快乐。“你在哪里?”宋玉绰的声音里有一丝恐惧。“在家里!”宁姐姐微笑着回应。这一刻丧心病狂,哪怕和谢长安聊一会也好。
中午骄阳似火,妃嫔多有小憩之习,因此在宫内行走的宫人很少。那天夜里,宋玉绰和碧茹刚躺下就听见有人喊:“快来!“宋玉绰急忙跑过去,只见一位年轻女子正往希乐堂走去。她叫碧茹,是碧茹姐姐。宋玉绰没有让碧茹跟在宋玉绰的身后,故意挑明此时一个人赶往希乐堂。
沉寂的院子里榴花开得正盛,簇簇引人注目的朱红色占据了整个枝桠,好似玛瑙点缀在树枝上,夏初的花开和春天的花开别有一番韵味,那几朵花大都绚烂无双,就像眼前的榴花一样,像炽热的火燃烧着生命。
宁姐的居所玉宜轩门前恰好生长着一株欣欣向荣的石榴树,漫延开来的枝桠几乎要挨过地面了,推窗就能看到那一抹艳色,石榴代表着多子多福的寓意,宁姐大殿里这榴花倒映出了异乎寻常的美好。
沁雪正倚着门口的竹椅呼呼大睡,主子应该也正在殿中小憩,宋玉绰忽有作弄宁姐姐之念,欲窥见宁姐姐幽雅的睡态,兀自轻推虚掩之门。
宋玉绰好奇地拉出来一看,手里拿着一方用竹绷扣起来的绣帕才画好一半。
花中并蒂和美的图案象征着夫妻间就像并蒂花开花落一样,算是大多数妇女都能绣出的常见图案。可是越单纯越能看出功夫来,只好佩服宁姐的绣技了。墨绿的花梗婀娜多姿,丝与丝的颜色过渡得非常平滑,本应属上乘。只是遗憾粉色荷的花瓣才绣了三两朵,搭配发黄的绢面,那种并蒂莲不像初开时的新荷,更像是月色下的残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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