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使了个巧劲,取走了正在被母子二人争夺的小鱼篓。
徐娘子惶恐又焦急地喊:“程郎君……哎哟!”
鱼篓骤然被夺走的惯性使得徐娘子顿时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而同样站立不稳的孬娃儿却被程灵揪着小领子扶住了。
程灵没有理会徐娘子,只是一手拿着鱼篓,另一手按在孬娃儿肩头,并弯下腰与孩子目光平视,道:“这种烘干的小鱼小虾,是你们平常的零嘴是不是?”
孬娃儿眼里还含着泪花,脸上还挂着委屈,但被程灵这一问,他又连忙打起精神,说:“是,好吃的,不臭哩。”
程灵微笑道:“是,的确不臭,隔着鱼篓子,我都闻到香味啦。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孬娃儿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像是春天里的两朵小野花,迎着风,即便那么瘦悄悄的,却又那么顽强。
程灵亲自提着鱼篓子,又从身侧挎包里取出了一本小小的书册。
说是书册,这小册子其实只有常规书册的一半大小。
这是程灵的随笔本,记录着她这一段时间探访乡间的农事心得。
主要内容一方面是农时与天时之间的关系,一方面则是一些卓有经验的农事技巧。
这些技巧多半是请教乡间老农而得来,也有一些是程灵的归纳总结。
这个册子看起来价值不大,但实际上它的价值无法估量。
当程灵要将这个册子当做鱼虾回礼,回赠给孬娃儿时,她的身边,杨林首先就惊声道:“师傅,不可!这个东西,您、您不是要带回去,编写成书的吗?”
是的,早在下乡的这一路,程灵一边走访,一边记录时,她身边的弟子们就明白了,程灵原来竟有著书之念。
虽然她要编写的只是农书,这在儒学治国的当代,似乎并非主流。但著书立说,终究意义非凡。
程灵如果能够在任上将一部足够具有代表性的农书完成,她今后的道路,不说完全坦途,也必定不再是寻常人物能够撼动的了。
杨林紧张得不行,程灵却道:“无妨,册子中所记录的一切,我都熟记于心,绝不会忘,回去再写一遍就是。”
“可是,可是这是师傅您著书的初本啊!”杨林急忙说完,又连忙去翻他们的行李担子。
他飞快从行李担子中翻出一本千字文,甚至都顾不上师徒尊卑了,只赶紧就将这本千字文往程灵手上塞。
“师傅,您要赠回礼,这本千字文倒是更适合徐小郎君。”
孬娃儿也姓徐,至于他娘被称为徐娘子,那只是因为嫁人以后大家都忘了她的本姓,徐娘子叫成了习惯,她原本叫什么倒是没人知道了。
孬娃儿愣愣地看着程灵,程灵接了那本千字文,沉吟片刻将自己的随笔本收回挎包,然后将千字文递给孬娃儿。
她伸手轻抚孩子头顶,道:“徐小郎君,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这本千字文便是回礼。希冀你有朝一日,识文断字,同风而起。”
孬娃儿懵懵懂懂地收了书本,鬓边凌乱的碎发被程灵抚顺。
一颗种子种下,期待终有一日,他经受雨露浇灌,成长为苍翠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