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度府中厅外,石守信率领内殿直禁卫值守。
朱秀伸长脖子往厅室里望,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隐隐有怒叱声传出。
“什么情况?”朱秀小声问。
石守信瞟眼左右,嘴唇微不可觉地轻动:“陛下似是在叱责李筠。”
朱秀撇撇嘴,李筠确实该骂。
不好好骂一顿,让他知道厉害,那厮就不会深刻反思。
潞州打得残破不堪,百废待兴,李筠竟然还有心思搞什么隆重迎驾仪式,强迫百姓故意摆出一副热烈欢迎圣驾到来的场面,简直荒唐。
也就是李筠仗着元老功臣的身份,换作别人,只怕早就被军法处置了。
毕竟高平县杀东厢军七十二将的屠刀犹在,樊爱能、何徽哪个不是从龙功臣,犯了大错照样被斩首,已经没有人会怀疑,皇帝陛下会因为顾忌元老功臣的身份不敢杀人。
石守信挎刀挺立,身姿如劲松,忽地低声道:“巴公原之战结局,早在朱县公预料之内?”
朱秀轻笑道:“为何如此问?”
石守信目不斜视,低声道:“从开封出发前,你叮嘱我,无论何时都要紧跟在陛下身旁!你话中含义,分明是指巴公原战事,你早猜到此战会无比凶险,以至于陛下亲冒失石冲锋陷阵?”
朱秀嬉笑道:“石虞候过誉啦!在下不过随口一说,哪有这么多玄乎预料?你身为内殿直都虞候,本就该贴身宿卫陛下,不是吗?”
石守信微皱眉头,斜瞟朱秀一眼。
朱秀咧嘴笑容实诚,石守信却从他眼底发觉几分狡黠。
当日巴公原大战,是他第一个率领禁兵跟随柴荣冲锋。
最后战事结束,内殿直骑兵只剩十几人生还。
没有他不顾生死贴身保护,柴荣不可能直冲刘崇中军黄旗所在。
战后,柴荣私下里召见他,大加赞赏。
石守信知道,经此一战,他彻底赢得皇帝信任,将来只要不犯大错,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短短半年之内,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内殿直禁兵,成为大周皇帝御前禁卫大将,堪称一步登天!
石守信也明白,若没有当初朱秀向李重进举荐,提拔他担任内殿直都虞候,他根本没有接近天子的机会。
若没有朱秀事先提醒,巴公原战场之上,柴荣突然不顾阻拦下场冲锋时,他很可能反应不及时,无法对皇帝进行贴身保护。
那样一来,皇帝陛下不一定会有危险,毕竟赵匡胤当时就在他身后不远,还有张永德、高怀德等将领,但他也失去了获得柴荣信赖的良机。
石守信越琢磨,越发觉得朱秀早就料到巴公原大战的艰难和凶险。
可朱秀拒不承认,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更是让石守信觉得这家伙高深莫测。
“朱县公....”
“嘘!别说话!人出来啦!”
石守信刚想低声问什么,朱秀脸色一肃,赶紧低垂眼皮垂手肃立。
只见面红耳赤的李筠垂头丧气地出了厅室,看样子挨了好一通训斥。
李筠瞥了朱秀和石守信一眼,从二人身前快步走过。
朱秀对石守信笑眯眯地道:“在下可否入内觐见陛下?”
石守信侧身邀道:“朱县公请!”
朱秀道了声谢,不紧不慢地进了中厅。
石守信凝视他的背影,低声呢喃:“当真是位异人啊.....”
厅内,柴荣正坐在主位饮茶,脸上带着余怒。
“大娘子诞下皇子,巴公原又大破敌军,乃是双喜临门的大喜事,陛下该高兴才是,何必动怒?”
朱秀鞠礼,笑道。
柴荣放下茶盏,脸上露出笑意:“你小子消息倒也灵通。”
朱秀笑道:“臣执掌武德司,内廷密报,臣这里当然也有一份!”
柴荣笑道:“此事暂且不要声张,战事还未结束,朕也不愿分心。”
朱秀一听暗道糟糕,柴荣这么说,分明是有意继续往太原方向进军。
眼珠轮了轮,朱秀道:“大娘子产子,江山有后,乃是举国幸事,按照礼制,陛下应该及早册封皇后,为小皇子赐名,昭告天下,好让普天同庆!”
柴荣道:“册封皇后的诏书朕早已命礼部备好,皇子名讳也已取定,只等公布。”
朱秀试探道:“陛下难道就不想赶回开封见一见大娘子和小皇子?”
柴荣迟疑了下,还是摇头道:“还是把眼前的军国大事办完,再见不迟!”
朱秀无语,心里苦笑,看来柴荣是下定决心要打太原了。
柴荣忽地皱眉道:“内廷密报说,大娘子产子困难,失血严重,产后身子虚弱,应该没有大碍吧?”
朱秀斟酌话语,道:“妇人生产本就是一道关卡,有的能顺利闯过,有的困难重重,多曲折磨难。大娘子有陛下庇护,苍天护佑,一定可以无恙的,请陛下勿忧!”
柴荣点点头,没有追问下去。
内廷密报只说符金盏生产时多有不顺,失血过多,好在折腾一番后,总算是顺利诞下皇子。
妇人产后虚弱也属正常,符金盏自幼习武,身子一向康健,除了那年在沧州中了流失受伤严重,倒是没有其他严重伤病。
柴荣没有多想,只是传旨回开封,命太医署好生照料,嘱咐符金盏悉心调养。
朱秀在心里叹口气,不到万不得已,内廷密报当然不敢如实禀报。
可据他接到的家信和缉事司密报来看,符金盏的情况不容乐观。
生孩子这道关卡对于她而言,或许是致命的。
眼下看似无甚大碍,可一旦伤及元气根基,她的身子只怕吃不消。
这种事朱秀更不敢乱说,只是写信回开封,让冯青婵和符金环进宫多加照料。
“你家中那位,也快生了吧?”柴荣笑问道。
朱秀搓搓手道:“大夫说应该在下个月。”
“哈哈~你我前后得子,当真是缘分!”柴荣也颇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