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此时此刻,赵剑英面临的考验要更困苦艰难——
——全身的家当都押在那头黄牛身上,这畜牲能换三十多个银币,就这么跑走实在可惜。他想借着寻墓穴的这点路途,把牛找回来。
跟着牛蹄压倒的草叶寻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太阳要下山,剑英连忙往回赶,终于放弃了这个想法,应该是寻不到了。
回到板车附近,剑英喊剑雄,剑雄却没有应。
他想着,或许是老二喝醉睡下了。
又跑到板车上找,依然找不到,这时剑英终于警惕起来。
他从车辆旁摸来另一把猎刀,不过是一尺长短的劈柴刀,和手里的割草刀成了一对,勉强能叫做打猎刀具。
他往车旁摸索,去看车底,搜完几棵大树,依然不见二弟的身影。
回到火坑边,就见到一头巨大的黑熊叼着剑雄的衣服往草垛里拖拽。
剑英怒目圆瞪往前奔走——
——那黑熊身上的毛发浓密,几乎看不见眼睛,脑袋上的长毛已经盖住眼帘,还有些逆长的白毛,看得出来,它很老了。
剑雄浑身的酒气,脸面通红,醉得不省人事了。
[Part②·祸不单行]
赵家大郎浑身散发出滚烫的热气,对着这匍匐在地的巨兽吼叫着,他想把这熊瞎子吓走。
可是没有用,熊瞎子的耳朵似乎也不好使了,它圆滚滚的耳朵只是颤了那么一下,紧接着松开剑雄的腿,爪子稍稍一带,猎物的腿脚就留下三道血淋淋的伤口。它嗅见血的味道,立刻清醒不少,站了起来。
这黑熊站起的一瞬间,赵剑英顿感压力倍增。
它几乎有两米多高,两爪耷拉在肚腹前,胸口有一道白毛。往前探身用鼻子来辨认方位,摇头晃脑的,还在寻找猎物。
剑英没有犹豫,他佝身往赵老二身边靠,瞪大了眼睛,腿脚发抖牙齿打架,摸到剑雄的肩颈了。同时熊瞎子又匍下身体,对着剑雄脚踝处的伤口狠狠舔了那么一下。
只这一下,剑雄疼得醒了过来,他眼睁睁看着绑腿松散,裤管开裂,一片皮肉就这么生生被黑熊舔下来了!
“呀!!——————”
突如其来的惊叫让黑熊警惕,要伸爪子去搂抱拖拽,剑英提着赵二的衣服往来时路飞退!
赵大郎不好转身,赵二也起不来,一追一逃的身位拉不开,他不敢吭声呼喊,只怕一口气喊出去,就没有逃命的力量,可是剑雄不能死在这里!爹娘兄弟都死掉了,他不能再失去这个弟弟!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剑英索性丢了一把刀,放开剑雄两肩,直直朝着黑熊冲过去,霎时感觉天昏地暗头颈剧痛,他像是撞上了一座山!
喉舌一甜,就有血从嘴里喷出来,他叫这熊瞎子撞得七荤八素,一下子发蒙,回过神来,只看见鹿皮围脖和寒衣上多了六个窟窿,肚里不断有血流出来,脑袋也歪在一边,身子还没有完全倒下,是趔在一旁难以动弹!
熊瞎子受了这么一撞也受到了惊吓,它瞪大了眼睛,身体前倾扑到空处,两爪离开赵家老大的肚腹时还带着些肉末,心口就插着半截断刀,从喉口中喘出哼哧哼哧的粗气,似乎心跳不动了,再也使不上劲了。
它的嘴边咬着半截鹿皮子,原本是朝着猎物的喉颈去,结果只咬到这团皮料子。
过了十来秒,这一人一熊也不敢动弹,疼痛来的那么晚,那么迟,黑熊终于吃痛哀嚎,发出怒吼四足匍匐着,往林地里飞奔。
赵老二终于回过神来——
“——大哥!”
赵老大捂着肚子喊:“别管我!杀它!杀它!拿它换富贵!”
赵老二一瘸一拐的,没有多想,跟着血迹往林子里追。
听见山林间回荡的喘息声,剑雄终于寻到死掉的猎物,再找到大哥时,已经是深夜。
两兄弟做了简单的包扎,把父母兄弟都葬下,扛着猎物去了珠州县衙。
此时此刻,打更人刚回到司耀军巡铺(消防),就听见县衙里热热闹闹的。
衙门大院里,县太爷和干儿子一起,喊糅革皮匠来处理熊皮。
知县名字叫武成章,是个宦官阉人,没有子嗣。
干儿子正是诬害赵家兄弟的元凶,跟武成章改姓,叫武修文。
匠人在院落里忙活,知县父子也就看个热闹,毫无顾忌的谈起这赵家兄弟的事。
“干爹,没想到这兄弟二人如此愚钝,只要干爹略施小计,他们就乖乖上当了!”武修文蹲在武成章的椅子旁边,笑呵呵的说道:“以后干爹您又多了一身熊皮大氅,您的好儿子就是打熊英雄!”
武成章还是要点脸的,从喉口冒出尖细的嗓音:“有外人在做事,你不要大声讲出去。”
“这有什么!在珠州县!天上落下来的一滴雨!都是我们武家的!”武修文叫嚣道:“这两个猎户来献宝?我呸!分明是在干爹您的地盘上偷猎呀!难道我讲得不对么?”
武成章低声应道:“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修文呀,这两个猎户既然能杀熊,你不怕他们割了你脑袋?我可不知道县衙里还有如此威猛的捕快。”
“哪儿呢?靠这群酒囊饭袋来抓人么?”武修文来了精神,讲到此时他得意洋洋:“还不是您的好儿子未雨绸缪!请珠珠娘娘和百目大王送来一位门客!这门客身手不凡剑法卓绝——我带他去拿人,只要他一出手。那两个野夫的大拇指都被削下来!连柴刀都拿不住!怎么反抗呢?”
“原来是去求神仙了。”武成章听闻此事,立刻笑道:“你可出息了,要给我养老送终?”
“可不敢!”武修文立刻抱拳半跪:“我这都是为干爹做事!”
“你说的这位门客,他在哪里?带他过来。”武成章推杯弄盏,给干儿子倒茶:“就说知县要见他,如此英武不凡的仙人,我定要好好招待招待呀。”
武修文不敢违命,立刻吹起响哨唤来信鸽,给仙人发了封加急信。
过了一会,从县衙正门进来一个白衣飘飘,走路没声的奇人。
此人须发皆白,是鹤发童颜之样貌,气息深沉步履平稳,武成章虽然不习武,也知道这位高手内力深厚,想来制服那两个杀熊野人的说法不假,只是还要再口头确认一遍,这干儿子整天在知县身边花言巧语,他这个当干爹的都快生疑心病了。
“您就是缉拿犯人的英雄?”
“鄙人百目大王座下弟子,舍了真名实姓,县长大人喊我道号,叫我玉真就好。”
武成章问道:“玉真道长,您是如何降伏那两个猎户的?”
“小友昨天夜里急忙求见。”玉真道士顿了顿,紧接着说:“说是有两个凶犯强抢民女,行丧尽天良之事,我便提剑跟到县衙,到了司耀铺旁边的厢房,果然有两个村夫与女子打闹。”
武修文提醒道:“那是.”
“哦!是他们要害人。”玉真道长的脑袋终于转过弯来:“于是我便教训了他们,使剑割下他们的指头,他们身上本就有伤,不一会就疼得失力束手就擒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呀!”武成章笑道:“只是可惜了”
玉真:“可惜了?”
武成章:“可惜污了道长的剑,那狗一样的东西,也配脏道长的法宝么?”
“哈哈哈哈.”玉真道士笑道:“是修文小友平日行善积德,与我师尊结了善缘,我才跋山涉水来到珠州,不过举手之劳——知县要这么说,就是折煞我了,道义道义,修道之人怎能因为这么点事,就不去行侠仗义呢?哪怕真的是狗,它在知县的地盘撒野行凶,我也一样要杀!”
玉真话锋一转。
“只是那两人被缉拿时,还讲起稀里糊涂的话。”
武成章怕事情败露,连忙追问:“那两个野人说什么?”
玉真道士轻笑着:“他们丢了大拇指,说父精母血不可弃,跪着央求我,要给他们捡回去。”
武成章松了口气,只怕这仙家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事。
“哦那手指头”
玉真道士潇洒挥袖——
——指着衙门外。
“知县府上养着几条狗,我就拿去喂狗了,护院犬要认得人血,不然它们不够凶。”
“好呀!好!好呀!”武成章拍手叫好:“道长做得好!”
武修文也跟着喊:“好呀!”
武成章立刻说:“不知道长喜欢什么.我这我这哎.”
珠州知县平时也不和这些仙人打交道,自然不晓得百目大王一派喜欢什么东西。
这两个猎户身强体壮,要衙门去拿人,真不是什么简单的活计。有仙家出手,这事情自然是顺顺利利的,不能让人家打白工。
“如果知县能行个方便”玉真道士决定直入主题:“不知能不能往师尊府上送男工女工,最好是童男童.”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糅革匠人的惊叫。
玉真道士第一时间伸长了脖子看去——
——就见到府衙侧门钻进来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面庞白净没有胡须。
这汉子穿着一套西洋神袍,头发短黑粗硬,抓着一条护院犬,只用手指就剖开了大狗的肚子,从胃里取来两根还算完整的拇指。将它们塞回医生包里。
江雪明数清楚指节骨头。
“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