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杰弗里斯班组长,汤姆要更倒霉一些——
——由于情况紧急,农庄里的女主人为杰弗里斯摄制第二张照片时,没来得及更换按压药包,属于汤姆的第一张照片迟迟不能完全显影。
在[莫比乌斯]将二人送去奇异灵界的那一刻,汤姆·克雷德要经历更加残酷的精神折磨。
对于杰弗里斯班组长来说,这无止尽的时间循环也仅仅是执行任务时度过的短短二十多分钟。
可是对于汤姆·克雷德来说,这个芬兰小伙几乎在哀宗陵本地生活了十多年。
他身上的防御式手雷没有夺走他的生命,也无法触发[A Way Out·生路]的时间闭环——每当杰弗里斯死去,[A Way Out·生路]就会自动闭环,带着这条丧失部分记忆的行尸走肉,回到任务开始的那一刻,回到杰弗里斯跌下树杆的前一秒。
汤姆遇见的情况,和大角鹿班长第一次遭受[A Way Out·生路]一样,他只是受了重伤,没有完全死亡——按照[莫比乌斯]的闭环逻辑,他必须遵循时间线的指引,在这无穷尽的螺旋几何中度过漫长的人生,直到[莫比乌斯]自然闭环。
所谓“闭环”的概念,在魔术院和《万物大裂》中都有详实的描述。
魂威超能千千万,再怎样经验丰富的青金卫士也不敢说自己能第一时间判断出敌人的魂威属性。
与时间有关的超能力,都存在闭环行为,无论是单线的时间扰动,还是多线并行的错乱时空。只要是存在于物质位面可以观测,可以认知的各种事件,它们互相牵连着,有千丝万缕的因果关系,也需要完成闭环。
什么叫闭环呢?
以FE的后悔药举例。
这位时空旅行者不可能回到自己尚未获得后悔药的时间点,哪怕他的精神力量再怎样强大,也不能通过这种力量改变自身的魂威属性。
后悔药的持续力很强,一次能往回倒转四个小时,六十三本人却只要休息十五分钟就能继续发动这种超能力。
或许他可以一点点爬回去,睡十五分钟,爬四个小时,就这么循环往复,爬回二十来岁。
但是六十三无法改变之前已经发生的事情,因为“江白露的死”,永远在“获得[后悔药]”之前——这道因果律就像一副镣铐,使FE无法改变自己的人生,只能通过一个又一个平行宇宙,通过来自其他时间线的窗口,远远的看着白露长大成人。
这也是FE的闭环,正是因为事件的先来后到,时空的连续性得到了基本保障,FE才会存在。如果要抹去“江白露死亡”的事实,那么后悔药和后来一系列事件也将不复存在了——这就是杰弗里斯班组长一直担心的“悖论”。
因为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杰弗里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向以前的自己开枪,一点点按照[莫比乌斯]的事件演化继续当一个提线木偶,照着[A Way Out·生路]的照片内容,一笔笔勾勒出自己的循环人生。
直到班组长在后门猪圈与另一个时空的“二号汤姆”撞上,杰弗里斯这才明白,这农庄的男主人竟然就是汤姆本人,汤姆也受到了这种奇异灵体的影响,只不过汤姆小子要比他跑得更远,回到了更早的时代,已经有三十多岁了。
他们完成了第二次闭环,莫比乌斯的结构变得更加完整,使灵界的循环程序愈发稳定。
要说汤姆·克雷德这十来年究竟体验了怎样的人生?
那可太复杂,太混乱,实在一言难尽。
......
......
灵宗三年,汤姆·克雷德在一个陌生女子的救助之下,回到了当时的哀宗陵。
他起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晓得大角鹿和疯了一样,对着平民开火,完全失去了理智。
那颗防御手雷在他身体中留下了不少弹片,没来得及做外科手术,万灵药简单粗暴的合上了躯干的伤口,他感觉得到,还有一块弹片跟着躯干的肌理往胸椎慢慢延伸。
他不敢随便下床活动,这种情况非常危险,自然愈合的肌节和疯狂生长的骨骼会慢慢把他推向半身不遂的境地,如果切断了脊柱中枢——他极有可能会因为心肺衰竭而死。
汤姆小子已经进入了[莫比乌斯]的掌控,开始演化下一次闭环的人生。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境遇,也不知道自身究竟处于哪个时空,突然消失的总台信号,还有哀宗陵里四处歌舞升平和欣欣向荣的工程事业,这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和孤独。
他被[A Way Out·生路]带到了一个时空夹缝之中,其中发生的所有故事都是虚幻的。
一周之后,汤姆小子搞清楚夏邦的年号以后,他几乎当场疯掉——
——作为快刀的斥候,原本他拥有极强的求生意志和精神属性。可是一下子往前穿越了十来年,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常理认知。
他没办法给自己的胸椎做手术,几乎成了一个废物,再去喝一口万灵药也只是加速死亡。
与杰弗里斯队长一样,一线的攻坚队伍都拥有惊人的求生意志,哪怕看见鬼门关朝着自己飞来,这些战士也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认清现实,开始筹备下一步计划。
按照凡俗世界的年历来算,他正处于二零一九年,也就是十四年前。
没有什么香巴拉的秋收行动,也没有犹大,更没有枪匠和快刀兵团。
一切针对香巴拉的作战行动还没有开始——庞贝大海彼端的癫狂蝶圣教依然猖獗,这片大地处处都是天灾人祸。
包括那个救他一命的姑娘在内,哀宗陵由一群鱼人混种负责管理,天宫院的宗教事业在此地根深蒂固,教众们对教祖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一个月之后,汤姆勉强能下地走路,他对农庄里的姑娘家抱有好感——
——那是救他性命的人,也比他大两岁,是以岭南庄一户远嫁到哀宗陵的富农女儿,名字叫张萃芸。
只是早几年,萃芸的丈夫跟着哀宗皇陵的事业一起埋进了黄土地里。
夏哀宗突然驾崩,还来不及埋进这偏远的风水宝地,没能超前完成工程事业的匠人们自然要为国殉葬,萃芸就成了寡妇。
按照大梁国的处置办法,原本萃芸要跟着丈夫一起陪葬,但是天宫院的教祖要她念经,特地为匠人遗孀这个弱势群体讲了几句话——于是这些孤儿寡母逃过一劫,没有变成陵墓里的陪葬品。
“我就是前一阵,看天气好不了。”
这个夏邦农妇有二十三岁,说起话来也不利索,脑子不太好。
“阴一阵阳一阵的,东边山头太阳升,西边大河要下雨。”
“心里有火烧,赶紧去东岸把过节的菜给摘了,没想到路上遇见你。”
说起这些,她一边往瓦缸里舀水,一边甩动铁锅,麻利的架在柴火炉上,从脚下踢打松针火引,踢成一撮完整茂密的草叶堆,稍稍扯弄,洋火就引起烈焰冲进炉子里。
“看见你身上有那个神仙水(万灵药),或许是天宫院菩萨的徒弟呢?就带你回来哩。”
汤姆问道:“你在这里生活多久了?”
萃芸糊涂应道:“很久了。”
汤姆跟着问道:“我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开始住这儿的?”
萃芸接着糊涂:“就是从南庄嫁过来,住在这里。跟我老头一起,我才十五六。”
汤姆耐着性子,想收集一些情报,于是接着问:“你老头死了,那是多久的事情?”
萃芸并不伤心,丈夫已经死了有一阵——
——她这个童养媳也没有什么念想,于是随口说。
“就是我父亲要还租子,那个灾年,我记得,我记性老好咯,不然我不得嫁到这里来。”
汤姆决定换个问法:“那你现在认识几个人?”
“都认得,乡里乡亲的嘛...”萃芸立刻说:“也不喊名字,除了白眉老师,大家都不喜欢,本来要去填土陪葬的死人,哪里有...”
汤姆有点抓狂:“我的意思是...”
“哎!”萃芸给鸡肉焯完水,一点都不嫌烫,直接抓去案板改刀。
她嫌弃这小弟弟问东问西的,问个没完。
“我上次就觉得,这个东西是有遗传——”
“——像我娘老子,也不认得几个人,姨妈妈不喜欢她,舅妈妈也不喜欢她。”
“只是她没有克死我爹,我倒是把老头克死咯。”
汤姆:“呃...”
这位广陵止息的精英兵当时就脱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