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①·午夜时分]
枪声响起之前的半个小时。
吉姆·克劳两手翻花,扑克牌在粗大的指节之间来回跳跃,好像拥有生命的灵蛇。
“年轻人,我要你陪我玩牌,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从牌堆之中飞出大王小王,这是二十一点黑杰克游戏不需要的废牌。
文不才捏紧了手枪,随时准备开火,如果能看清楚这肥佬的魂威灵体,就能确定敌人的死门所在。
“我可以和你的尸体谈。”
他试图激怒吉姆·克劳,在魂威的力量博弈环节,酒狂不会畏惧任何对手。
“你是为了报仇来的。”吉姆·克劳弹出纸牌,有魔术师的功底在,游戏已经开始,“那么除恶务尽!你要杀土匪,也得先杀最厉害,最残忍,最该死的土匪头子!杀死香水瓶的大首脑!他才是罪魁祸首!”
文不才犹豫了,松开转轮手枪的水牛角握把,他把手指移到了底牌处,粗浅看了一眼点数。
“再来一张。”
二十一点的规则非常简单,凑到合适的点数,却不能超过二十一点,越接近这个数字的人,就能拿到最终胜利。
如果是同样点数的玩家,那么要对比两人的纸牌数量。通过三张牌凑齐二十一点,就比四张牌凑齐二十一点要大,过程要简单明了,走捷径就是赢家通吃。
“我有一支好枪,刚从德克萨斯州买来。”吉姆·克劳想驱虎吞狼,不光要把箭捞到手里,还想彻底断绝大首脑的后路:“如果你愿意帮这个忙,就免费送给你。”
往庄家主位加牌加点,吉姆先生给自己下了重注。
“我知道大首脑的秘密,也知道箭的来路。”
“虽然没人见过大首脑的真实面貌,但是有一个地方,他绝不会轻易舍弃——那是他的必经之路。”
文不才再次翻看底牌点数,黑桃K和红桃K都已经到手,离[BlackJack·黑杰克]的牌型只差一步之遥,二十点已经很大,还要再往前赌一张Ace吗?
他没有急着叫牌,内心开始摇摆。
要和这家伙谈生意吗?又一次?!
又一次?签下一张新的合同!成为某个食人魔的帮工?
强烈的复仇心已经将他牢牢锁死在椅子上,文不才追问道——
“——你要什么?”
“我要箭!文森特!不光是箭!我还要他的脑袋,只要你帮我,这把牌你就能赢。”吉姆·克劳神色狂热:“我的魂威可以改造你的肉身,让你无惧疼痛,焕发出勃勃生机。”
“你会拥有数倍于普通人的力量,子弹打进你的肚子也不会造成致命伤,只要你抬起胳膊,就能护住脆弱的头颅。”
“为我工作!怎么样?”
文不才接着叫牌:“再给我一张。”
“还要赌吗?!中国人?!”吉姆·克劳毫不掩饰,把新到货的宝贝枪械丢到桌上,“还要接着赌吗?”
“你已经拥有二十点,还要接着叫牌吗?”
“我曾经是马戏团的魔术师,你想要哪张牌,我就能发给你哪张牌。”
“这手艺不算生疏,倒是能出千耍赖,没有我,你绝对抓不住大首脑,至于你的同乡.”
吉姆·克劳慢悠悠的从桌下掏出一把黄页合同,这都是他在苏利文遇袭之后,偷偷捡回来的证物,也查清楚了文森特的来历。
“凯文神父代我向你问好,文森特。”
听见[凯文]这个词,文不才两眼血红,要立刻站起。
吉姆·克劳持枪指向这冒失莽撞的年轻人——
“——坐下,坐下,冷静!文森特!”
“你知道他在哪儿!”文不才像是一头野兽,发出恐怖的低吼。
“看看你!好像受伤的老虎!我要是手边有台相机,肯定得拍下来!肯定!”吉姆先生讪笑道:“凯文!凯文!凯文·理查德——哥伦比亚人,他把你带到这片土地来,为你找了份工作,教你英语。”
“文森特,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小老虎?”
吉姆·克劳字字诛心,每个词眼都像尖利的匕首,深深扎进文不才的心。
“一份介绍信是二十五美分,从蛇口出发的,从福州出发的”
文不才喝骂道:“他妈的肥佬!你别说了!够了!”
“年轻一些的要卖到五十美分,不容易患病,少说能撑过半个航程,顺利登港下船,哪怕病死也有一笔抚恤金。都要交到凯文·理查德神父手里,至于有多少送到你的账上?哈”
“哈——哈——哈!~”
吉姆·克劳张大了嘴,吐出鲜红的舌头。
“文不才,你在干什么?当时你在干什么?”
似乎所有的力气都抽干,所有的灵光都晦暗了!
文森特再也喊不出酒狂,他的灵魂慢慢裂开,就像一条脱水的鱼。
他眼窝深陷,一下子变得苍老,似乎白头发也要长出来,他坐回了椅子上,原本昂首挺胸的姿态也变得颓唐沮丧。
“凯文·理查德这么说,你拿到翻译小费就去买醉,爱死了这片大地的酒和烟。”
吉姆·克劳与文不才抛媚眼,试图唤醒这条活尸的一点生命力。
“你有很多女伴,在纽约百老汇街演奏厅寻欢作乐,很快钱就不够用了。”
“凯文神父早就准备好了,他知道你的难处,给你塞了更多的介绍订单,你来负责拉人头,他与铁路公司谈合同。”
“文森特”
原本坚硬如铁的汉子,此时此刻双目无神,从眼眶里不断落下发黄的脏污泪水,文不才哑然失声,从喉舌之间呛出断断续续的呓语。
“不”
“我”
“不不.”
“不是.”
“我不想”
[Part②·失灵]
吉姆·克劳点了点头——
“——我理解你,文森特。”
“凯文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不是你的错。你根本就没去过铁路公司。你只是一个中间人,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
“你和人喝酒打架,搂着洋妞播撒子孙,被子弹射断一条腿,又住了三个月的医院,和骨科医生搞在一起。”
“到你出院的时候,只有一双靴子和一封家书送到华盛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