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钧与晋安寨相距仅有一百里地,却不与张敬达联络,也不出奇兵对契丹军队进行游击骚扰、偷营劫寨、截断粮道。
他主要做两件事,一是不停地上疏李从珂,要钱、要粮、要兵、要权,重点是要替养子赵延寿争取到镇州成德军节度使,他的理由很充分,因为镇州成德军是连接幽州与河东的交通枢纽。二是暗通契丹,游说契丹帮自己夺天下。
在此之前,李从珂已经收到了范延光的奏报,知道了赵德钧的所作所为。李从珂一生戎马,岂会看不懂赵德钧的操作?在收到赵德钧的奏报后,怒不可遏,但仍然控制住情绪,婉言谢绝道:“赵延寿同志正在与你并肩作战,冲锋在前线,哪儿有时间坐镇镇州呀?等灭了石敬瑭,我自然会答应你的要求。”
赵德钧现打不赊,继续上疏,表示必须先给任命,才出兵。
李从珂勃然大怒,面对左右抖着赵德钧的奏章,说道:“赵氏父子坚持索要镇州节钺,什么节骨眼儿了,想干什么?如果他们能打退契丹、讨平叛匪,就算想坐我的龙椅,我也心甘情愿。但如果想养寇自重,拿着敌人来要挟君王,但恐犬兔俱毙!”
李从珂最终还是没有答应赵德钧的请求,还对赵德钧父子进行了人身攻击。赵德钧非常不高兴。
随后,赵德钧向李从珂进献了铠甲、战马、弓箭和耶律德光给赵德钧的诏书,说这是耶律德光给自己的礼物,原因是他派使节去劝说契丹退兵,取得了阶段性进展,耶律德光很高兴,所以给我回赐了这些东西。
赵德钧以此邀功,证明自己的军队虽然没有投入战场,但自己却在外交这条战线上积极努力,报效朝廷,所以——就赏俺一个镇州节度使呗。
事实的真相却与之截然相反。赵德钧的确派去了使者,他请求契丹册立自己为中原汉地之主,代替李从珂当皇帝。
作为回报,赵德钧给出了“燕赵卖国三大条”:
一,愿与契丹结成兄弟之国,永修盟好;
二,每年孝敬契丹金玉钱帛若干;
三,保留河东石敬瑭。
赵德钧之所以要保留石敬瑭,并不是出于宽厚仁慈,而是降低战争成本,或者说是降低他的卖国成本。
按照纸面上的实力对比,如果没有第三方的干涉,赵德钧是可以单挑李从珂的。所以赵德钧的盘算就是让石敬瑭自己解决晋安寨的张敬达,自己单挑李从珂,而契丹人只需袖手旁观,坐山观虎斗,声援一下赵德钧就可以坐收渔利。
赵德钧的这三个条件是十分务实的。
耶律德光深入敌境腹地,却不能很快吃掉晋安寨的后唐主力,由于契丹军队实施的是大胆地“蛙跳战术”,代州、忻州在后方,威胁着契丹军的后勤补给线和进退路线,而范延光、赵德钧又率领大军出现在契丹军的侧翼,一旦他们支援晋安寨、或者阻断代北地区的退路,那么耶律德光将全军覆没。
所以在接到赵德钧开出的条件后,耶律德光怦然心动,就打算接受。
石敬瑭得到了消息,大为恐惧,于是派桑维翰晋见耶律德光,随后提出了更加丧权辱国的“河东卖国三大条”:
一,愿与契丹结成父子之国,石敬瑭以父礼事契丹;
二,每年进贡契丹三十万匹绢;
三,割让幽州、云州等十六州之地给契丹。
这是中华历史的至暗时刻,两位大佬争相卖国。赵德钧显然没有完全进入到“卖国贼”的状态,想站着把钱挣了。相比较而言,石敬瑭对“卖国贼”的角色有着更为深刻的领悟,愿意跪着挣钱,生意嘛,不寒碜。
首先,赵德钧与耶律德光约为兄弟,而石敬瑭愿意认耶律德光做爹。
有一说一,赵德钧确实与耶律德光平辈,而石敬瑭也确实比耶律德光矮一辈。
因李克用与耶律阿保机约为兄弟,所以二人平辈;李嗣源是李克用的养子,耶律德光是耶律阿保机的儿子,所以李嗣源与耶律德光平辈。赵德钧、石敬瑭与李嗣源的关系就是切入点:
石敬瑭是李嗣源的女婿,比李嗣源矮一辈,也就比耶律德光矮一辈;
赵德钧的养子赵延寿是李嗣源的女婿,赵德钧与李嗣源是儿女亲家,二人平辈,也就与耶律德光平辈。
当然,政治家不会纠结伦理哏的,叫兄弟也罢,叫爹也罢,即便喊爷爷又当如何呢?关键要看第三条。
石敬瑭割让的十六州土地,是今天的北京、天津、河北大部、山西北部的大片国土。因其包含幽州、云州等,所以被合称为“幽云十六州”,又因幽州卢龙军辖境为古燕地,所以也被称为“燕云十六州”。
随着这些土地的割让,契丹势力第一次深入中原汉地,深入华北大平原,这里不仅是千里沃土,更是千里大平原,对快速机动作战的契丹铁骑来说,简直是理想中的天堂。
从军事上说,草原游牧民族已经到了长城以南的农耕区,中原地区在整个黄河以北再也无险可守,今后如果契丹再想南下,将易如反掌;
从经济上说,契丹早就在汉人谋士韩延徽的帮助下,开发出了“蕃汉分治”的双卡双待系统,跟我们今天的一国两制非常相似,经过多年的经营,已经逐步适应了农耕文明的管理,在得到这些土地后,不存在不兼容的尴尬局面,契丹人可以很好地利用这些土地进行生产劳作;
从政治上说,耶律德光原本就是要借助对外军事行动来壮大自身实力,最终摆脱母亲述律太后的钳制,摆脱傀儡的命运。得到“幽云十六州”的壮举,将大大提高耶律德光在契丹内部的声望,其功劳可以与吞并渤海国的太祖耶律阿保机相提并论。
所以石敬瑭提出的割让“幽云十六州”的条件,对耶律德光来说,是绝对无法拒绝的诱惑。
赵德钧的方案稳妥、务实,而石敬瑭的方案则是丧心病狂。
绅士永远打不过流氓,政治家永远敌不过卖国贼。因为对于前者来说,底线是一种约束,而对于后者来说,则是一种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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