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主家北房的土炕上,陈二爷从包裹中取出大中小三根狼毫毛笔,在事主家执事提前剪裁好的白纸上写下两幅挽联,一副叫人贴到大门上,一副贴在北房门口。
阿南坐在二爷身边,叠着亡灵牌位,手法极其熟练,一看就是老手。阿南早在五岁时就已经跟着二爷做他的助手,顺便学习一些基础的阴阳技能。
二爷接过阿南递过来的亡灵牌位,随后叫来执事,询问了死者的生辰八字及三代先祖的姓名,迅速完成了法事之前的准备工作。
阿南抬头看到死者若隐若现的灵体像烟雾般聚拢在屋子里,这是一位年纪并不大的青年人,不知什么原因英年早逝了,对于灵体,陈真一早已见怪不怪。
随后,就有人端上了饭菜,爷孙二人简单用过之后,吩咐人全部撤了下去。
陈二爷从包裹中拿出一条白色毛巾,铺在桌子上,再从包裹中捧出一本锦缎包裹的经书,放在毛巾之上,这是真一破二的寻常经卷,只有引渡灵体上黄泉的作用,不管灵体投胎轮回。
陈二爷站起身穿上紫色道袍,重新坐定,手里三清铃一响,一旁的陈真一随后敲响了法鼓,院子里随后就传来孝子们的哭喊声。
一场法事要三天时间,这段时间,阴阳先生都是住在事主家里,等死者入土之后才能回家。
晚上,爷孙二人躺在床上。
冷冷地月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打在爬窗户上往外看的死者灵体之上,外面的院子里守夜的人坐在棺材边上,时不时聊着什么。
陈真一以前也见过不少灵体,他们一般只会在请经书的时候出现,之后就消失了。这些灵体之所以看经书,就是为了看看后辈的孝心,以及自己接下来该走的路。
超度的法事分三个层次,第一级是引渡黄泉,第二级轮回投胎,第三级是魂入九天。
三个等级,法事时间也不一样,分别是三天、五天和七天,经书自然也不一样,分别是真一破二经,真三破五经和真七破九经,收费自然也是不一样的,因为三个等级当中,诵经的阴阳人数也是不一样的,分别是二、七、九个人。
但是今晚不一样,这个灵体一直在这间屋子里徘徊,脸上挂着不舍和愤怒,似乎在留恋着什么。
比起先前那些灵体,今天这位好像不太关心给他超度的经文是什么等级的,他时而坐在门槛上,面带惆怅地看着屋子里来来往往的人,时而走到外面,站在棺材边上,看着那些低头抽泣的亲人。
现在回到了炕上,趴在窗户上,怔怔地盯着外面,有些不同寻常。陈真一心生悲悯,想问问灵体他是不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于是轻声问二爷:“活人能和灵体沟通吗?”
等了好久,二爷似乎不愿回答他的问题,一直没有说话。但他也没有睡着,陈真一知道二爷睡着时会打呼噜,但此时,二爷很安静,很明显是不想和孙子讨论这个问题。
二爷曾告诉过陈真一,做他们这一行,只管拿钱做法事,对灵体的诉求和死亡原因一概不能过问,否则就会反噬己身。
陈真一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今天,看到灵体迟迟不愿离开,就动了恻隐之心,想问清楚他的死亡原因,以及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
只是这样做,就会破坏规则,弄不好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呼……”
陈真一对着灵体呼了一口气。
爬窗户上的灵体感受到了气息,摇晃几下,变得更加透明,仿佛就要散去。情急之下,陈真一又吸了一口,试图将那吹散的灵体再吸回来。
灵体化作一缕白烟,进入陈真一体内。
一股阴冷的感觉瞬间就裹住了全身,同时,耳膜鼓动,心跳加快,一缕阴森的气体在他身体内膨胀。眼前忽明忽暗,仿佛都能看到流动的空气。
脑袋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而且还在不断地增长,马上要撑破脑袋而崩裂出来。
“叮……”
清脆的声音从脑海扩散,眼前出现了一方透明的蓝色面板,上面写着伏藏记忆四个大字。
身体和脑海中的不适感消失了。
眼前出现的蓝色面板,像是一块儿电脑屏幕,命名为伏藏记忆的黄色模块像是一个文件夹。
陈真一发现灵体不见了,身边的二爷传来粗重的呼噜声。
陈真一这才放下心,虚空点开了伏藏记忆文件夹,文件夹下又有三个子文件,分别命名为(2278——2288)、(1601——1617)、(1380——1180)。
陈真一试着点击了其中一个,文件夹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
“空的?”陈真一不禁有些疑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正在此时,屋子内瞬间暗了下去。
夜空中好像涌起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将整个屋子都笼罩了,就连二爷的呼噜声也被这黑暗给淹没。
万籁俱寂,或者说,一切都静止了。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陈真一头痛欲裂,身体里犹如塞进了一块冰,阴冷刺骨。
突然,胸膛传来炙热的灼伤感,将陈真一唤回了现实。
“刚才是个梦?不对,胸口的灼伤感还在”陈真一拉起领口,往胸口看去,那块二爷送给自己的太极八卦图此时青光乍泄,同时,胸口的卍字胎记也散着柔和的金色光辉。
“诈尸啦!”突然的惊叫声让陈真一心下一惊,抬头看去,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幽暗的两支烛火在黑夜里摇曳。
“出去看看,快……”耳边传来二爷的呼喊。
陈真一跌跌撞撞跟在二爷身后,跑到院中。
院里已经没有人了,乌黑的棺材盖掉落在一旁,棺材里的死者半坐起来,露出一个圆睁着双眼的头颅,脸色苍白,眼里尽是惊恐之色。
陈二爷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咬破手指,在符咒上一点,随后贴在尸体额头。
符咒贴上去的同时,乌云散开,月光重新照亮了院子,尸体也倒进了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