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宁皇朝承圣清之制,三司六部各有其职,下辖十三州,只是将中枢三省之制去除,设议政厅为朝政中枢,这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主要是,一来,圣清灭亡与三省权重关系密切,尤其是中书省宰相之权,直逼皇权,因此元宁建制时不得不吸取这一教训;二来,元宁皇朝是征战得来的天下,一切要事皆出大帐,参与决策的不过数人,但最终的决定权却只在皇帝一人手中,议政厅的设制也是依此而定。所以,议政厅在元宁虽是中枢,但与圣清不同,并没有直接的行政权力,只能通过影响上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在母后摄政的时期,议政厅又是一个虚悬的职位,政事由先帝指定的顾命大臣组成的内阁商议,决定权在临朝摄政的后妃手中,一般这种时期,议政厅的职位多会虚悬,待皇帝亲政后才会渐渐填上。
仁宣太后一反常例,在摄政时便介入议政厅的人事,后世之人大多认为这是她为了能在皇帝亲政之后继续掌握权力而作的准备,也有人认为她在安排人事是考虑极为周详,选择的也俱是人才,应是想为儿子日后施政铺路,不过,无论怎么说,日后年轻的崇明皇帝与母后发生冲突时,仁宣太后之所以能在最后使其让步,与她在议政厅的人事安排不无关系。
两年未见,谢清自然早已准备好一切为齐朗洗尘,地点设在谢家在承清的别苑。
“景瀚,怎么回来却一脸不高兴啊?”谢清也挺奇怪的,虽然齐朗没说,但是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也知道他有心事了!
齐朗摇头:“太后在给我出难题!”
谢清失笑,放下手中的酒杯,不以为意地说:“太后娘娘能给你什么难题?又有什么样的难题能难住你了?”他根本不相信齐朗的说法,若是政事能让他操心,他也就不是齐朗了。
齐朗也笑了笑,对他的话没有否认:“只是一回来就摊上这些事,心烦是难免的!”本来,他是想回朝之后先休息一段日子,回家探望一下母亲,可是现在,那些打算都不得不放弃了。
谢清点头,十分了解:“有些事,娘娘的确有点像是在故意留给你!”他看得明白,紫苏倒不是为难他,只是有些事却非要让齐朗来做而已,他也就乐得轻松。
“随阳!”
“嗯?”
“你不要高兴得这么明显,好不好?”
齐朗没好气地瞪着谢清一脸掩饰不住的愉悦,谢清忙点头,想到他也是刚回来,值得同情,便问道:“要不要我帮忙?”
议政厅中英王安插的人都在谢清之下,只要他出面,不过小事一件!
“不必了!”齐朗知道他是好意却还拒绝了。
谢清笑道:“慢慢解决吧!反正英王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没他们,这日子真的会很无聊!”
——和紫苏一个想法!
齐朗不禁摇头,从小谢清便和紫苏是最好的玩伴的,原因很简单,两个人玩游戏的手法近乎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不交好?也许是因为两人都是真正的天之娇子吧,与他们两人相比,其他人不过就是陪衬,那样的家世,那样的出身,想不一帆风顺都难,只是两人也傲得很,走得近的不过三五人,其他人也就是跟班而已,但是表面上,却是与谁都很好的样子,必要时有的是人心甘情愿地为他们卖命。
“倒不是这个缘故,只是……”齐朗苦笑,对谢清坦言,“这却是一个好借口!”
“好借口?”谢清反问,却是了然,“慢慢做,省得太后再派事给你吗?”
齐朗微笑,并不否认,却道:“太皇太后的丧服将毕,母亲上次来信就问,何时动身为宜?”
“那自然是一入秋就动身为好了!”谢清不解他的意思,却也不在乎地回答,随即想到一件事,讶然道,“这次你那个妾室也要来吧?”
“应该是的!”齐朗负手而起,走到门口,淡淡地问他,“随阳,你知道多少?”
谢清无所谓地坐在原位,给自己斟了杯酒,也给他的杯满上,方才看向他,笑说:“别一副要杀我灭口的样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齐朗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外面的月色,青石铺就的小径上一片银泽,让夏夜多了几分凉意。
“好吧!”知道他是一定要得到回答,谢清只得正色相告,“我知道你当年回乡时带走了一壶‘碧酿’,其他的,我就不知了,不过,以她的性子,不可能再对人那般,还有,永宁太妃特别把你调回京,旁的的的确确是再没有了!”
“你应当是都知道了吧?”齐朗转身,淡淡的笑着,“没什么话对我说吗?”
谢清看着他摇头:“你的才智不在我之下,我能说的,你都该是想过的,想清楚了还这样做,你应是放不下吧!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何必去干无意义的事!而且,真惹怒了紫苏也不是什么好事,他没必要去试探紫苏的底线。
齐朗微微皱眉,却只是笑道:“你倒是轻松啊!”谢清从来就是独善其身的性子,紫苏与他已是例外,这种事在他看来,只怕还没有一场游戏严重。
“轻松?”这次换谢清皱眉了,他不满地抱怨,“我忙的时候你是没见到!”两年下来,他是深刻地体会到了祖父为官的辛苦,议政厅中人脉之复杂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而且他还承担紫苏不时下派的任务,掌控朝政,他真的是累极了,所以齐朗回朝,他肯定是最开心的人之一。
“朝中没有流言吗?”齐朗没如他所愿地转开话题,依旧与他说此事。
谢清叹了口气:“你两年不在朝中,能有多少流言?你不是也防着吗?”
“可是却有人风闻奏事!”齐朗挑眉,直指中心。
“不奇怪,两年前,你去古曼的前后倒是有不少流言,现在想到利用也不奇怪,而且,我看是试探的意味比较重。”谢清干脆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认命地与他商议。
“所以……”齐朗看着他,非要他给个定论。
谢清摊手一笑:“什么都不做最好!”
齐朗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那太浪费了!”
“我就是这个风格!景瀚,英王的事别拖太久,太后不会只给你这一件事办的,尤其你还是内阁的一员,什么事派到你头上都不奇怪!”谢清笑道,也很真诚地给了忠告。
齐朗自然也明白:“反正你们都当游戏在玩,能有什么要紧?”他也不必太认真,这种不会失控的游戏,对他们不过是消遣,随时都能结束,紫苏只是不想让他太闲罢了。
“这次永宁王没出征,他麾下的几员大将却都立下不小功劳,是为了避嫌?”齐朗转开话题,问起另一桩让他不解的事——这次与周扬交战,领兵权的竟不是永宁王,而是由他麾下的几员亲信联合行动。
“避嫌?先帝都没理,太后会理?”谢清很是神秘地对他说,“是王妃有孕了!我也是刚打听到!”
齐朗恍然大悟:“上一次王妃流产不是说很严重吗?”似乎还有传言说永宁王妃不能再受孕了!
“所以这一次,承正表哥是一步都不敢离开啊!”谢清笑吟吟地道。
齐朗也笑着问他:“老夫人没催过你吗?”
谢清的笑意一下子没了,叹了气:“我都快被烦死了,这一次来承清简直是逃难!”不过也不甘心地反问:“你呢?别告诉我,姨娘一点都没急?”
“急也急不来!”齐朗失笑,“母亲总还在千里之外,我是耳不听为净!”
谢清却是见不得他这般轻松,对他说:“那太后就没说什么?”
齐朗的脸色顿时一变,看了他好一会儿方说:“随阳,别什么话都说!”
谢清也知道失言,只是无语地移开目光,却又听到他的回答:“她没说,不过,不高兴是真的,只是……”
“你自己呢?”谢清看着他,想知道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毕竟,他的朋友并不多。
“我?”齐朗笑了,“她不说,便当不知吧!就像你一样!只是事情不一样而已!”
无奈只能苦笑了,还能如何?他们处在这个位置,放不开,就必要舍去一点东西,就像谢清也必须忘记一些事一样。
他们都很自私,只想选一条让自己开心的路,至于别人,便管不了!
拍上他的肩,谢清闭了闭眼,微笑:“她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你不想再无奈,便别让她有迁怒的机会!”牵连上无辜之人总是不好。
“可是,那由不得你我,也由不得她!”齐朗饮下酒,“至于旁人,只能说是命了!”他无法承诺,毕竟,就算他权力再多,很多事也是不能自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