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六年的正月在西南战事中度过,在西南捷报传来后,朝臣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久未露面的皇帝身上,但是,此时的宫廷已经被紫苏完全掌握,半点消息都没有走漏,而已经知晓原委的人也不会鲁莽到露出半丝的口风。
真相可以掩下,人们的议论却无法制止,二月初十的万寿节成了无法回避的焦点。
正月二十七,少府司服阳琮上书,请太后为陛下行元服之礼。
“尹相选的人不错,宗室皇亲的身份,少府的职位,进言倒也是理所当然!”
“随阳太轻视尹相了,毕竟有三十多年的仕途经历,又是谢老最得力的助手,这点事肯定难不倒他,只是,阳琮是他的学生,太后不会不知道。”
退朝后,齐朗便邀了谢清上饮冰茶庄,自从夏承思相邀之后,齐朗便常来这里,听这里的士子谈论时政倒也不失为一件调节情绪的事情,茶庄的掌柜也是个聪明人,知道齐朗身份不凡,只是更加服侍周到,并没有打听什么。
谢清是第一次来,一边与齐朗说话,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这里是个好地方,以后要常来才是。”谢清不由点头。
齐朗笑出声,摇头道:“那你记着自备茶叶,这里的茶……啧……我可不敢恭维。”这是实话,他每次来都是用自己的茶叶,他可不想太委屈自己。
谢清一愣,随即笑道:“我还奇怪,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茶!”狮峰龙井比不上大红袍一年不到二两的珍贵,却也是产量极少的极品,谢清不好茶道,却也爱其沁人肺腑的香气。
“知道你喜欢!前些天,皇上才赐下的。”龙井并非齐朗最喜欢的茶,但上赐之物并不依臣下的喜恶决定。
“倒便宜你了!”谢清嘀咕了一句,想想就明白,现在他与尹朔皆是国戚,不宜有亲疏之别,这种稀少的东西赐给齐朗自然是上策。
“行了,不扯远了!方允韶那边,你有说吗?”齐朗正色问道,“尹相已经进言,皇上若是没有相应的回应,太后可不好下台阶!”
谢清一怔,苦笑着道:“我请不动他!”
齐朗皱眉,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道:“随阳,方允韶向来不与人深交,可是,他对陛下的影响力并不小,你需要这一点,多费点心吧!”
毕竟,现在,阳玄颢对他们都有戒心,只有方允韶,从来不涉政务,才能让阳玄颢听进谏言。
谢清也明白这点,只能点头。
回到家中,谢清再一次下了帖子给方允韶,只是这一次,措辞相当强硬。
知道谢清一直待在书房中,倩仪皱着眉走到书房门口,敲了门却没有回应,只得出声:“随阳,是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好一会儿,谢清才淡淡地回答,倩仪推门进去,看到谢清坐在书桌前,双肘撑在桌,手掩住脸,很烦躁的样子。
她关上门,走到丈夫身边,手搭上他的肩,轻轻抚慰着,柔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方——允——韶!”谢清咬牙切齿,愤恨无比。
“与方太傅有什么关系?”倩仪愕然。
谢清放开手,靠向椅背,一手握住妻子的手,冷哼一声,说:“景瀚让我劝方允韶说服陛下向太后退让,他居然对我的邀请我置之不理!”
“方太傅会这么有胆量?”倩仪有些惊讶,“河荆方氏并非名门望族,方允韶是方氏的嫡系长子,怎么敢与您对抗呢?”
“我也不知道他的胆量来自于何处,不过,不可否认,方家的人还是有些胆量的!”谢清冷言,他的确动怒了。
倩仪不解,却没有询问,事实上,也没有机会询问,因为下人禀报:“少爷,太傅方大人拜见。”
谢清看了倩仪一眼,随即冷嘲地一笑:“你回房吧!看来,有些人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倩仪低头,看着丈夫出门,随后也离开书房。
方允韶并不是真的想激怒谢清,他只是很单纯地想置身事外,可是,很明显,这是一个不可能的选择。
走到大厅,谢清已经收拾好心情,一脸平静地步入大厅,坦然接受方允韶的行礼,摆手请他坐下。
“谢相大人……”方允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并擅长交际。
“方太傅很难请啊!”谢清淡淡地微笑,“想请您过府一叙而已,居然要本相下了五份贴子!”
方允韶无言以对,额上已经有汗珠渗出,连忙想起身。
“坐着吧,方太傅!”谢清缓了语气,他是请方允韶做事的,并不是要恐吓他。
“下官惶恐!”方允韶放弃了解释,低头服软,他很清楚,自己没任何筹码可以与谢清对抗。
谢清冷淡地一笑,神色却温和了些,扬声吩咐:“上茶!”这才是真正的待客礼
谢清不开口,方允韶自然也不敢开口,只能默默地饮茶。
“方太傅也是世族出身,不会不了解太傅之位的重要才是。”谢清说得淡漠,“本相原本是这么认为,只是,现在,不得不怀疑了。”
方允韶搁下茶杯,是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能皱眉看着谢清。
“太傅认为本相言过其实?”谢清反问。
方允韶苦笑,讪讪道:“谢相称下官君瑞即可,也不必如此复杂,能得谢相的指点,是下官的荣幸!”
“恭敬不从命,统领大人比本相年长,本相就叫大人一声君瑞兄,谈不上什么指点,只是有几句话想和君瑞兄说说。”
“谢相请说。”
“君瑞兄知道王家如此显赫的原因吗?”谢清漫不经心似地问了一句,随即就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
“谢相说笑了,这个问题,至略谁人不知?王氏诗书传家,几乎代代元宁帝王都有王氏子弟为太傅。”方允韶也不是傻子,这个问题怎么会不清楚。
谢清笑着点头,随即就问道:“君瑞兄既然清楚,怎么还想在此时置身事外呢?”
平静下来,谢清立刻就明白了方允韶的想法,心中对此更为不屑。
方允韶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能低头叹了口气。
“君瑞兄,王氏一直没有能够成为世族,但是,太傅的荣耀已经足够他们在面对世族,无需低头,也无需保持谦卑的姿态,这样的荣耀,君瑞兄不想要吗?”
方允韶语塞,的确,王氏家族虽然是寒族,但是,绝大多数的世族也没有王氏那般的荣耀,河荆方氏只拥有世族的地位,无论是名望,还是资产,都无法与王氏相比,身为方氏的下任宗主,他不可能不想要王氏那样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