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方无畏,成长之后,明白责任之重,无所畏惧便成了纸面上最空乏的形容。
紫苏没有叹息,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出神。
“……颢儿,身为天子,你能说出‘不敢’便担起明君的名了!”紫苏抚过宝座上的丝绫软垫,“智者千虑终有一失,没有人能说自己永远没有错失,如果因为害怕犯错,就不去做应做的事情,那便是过犹不及了!”
阳玄颢依旧跪着,默然地低着头,他知道母亲虽然没有说,却已经指出他是在怯懦了。
不是指责,却比指责更令他无言以对。
除了紫苏,这样的话没有人能说,即使明白也不能说。
他是君主,是最不能怯懦的人。
“……朕若是再错了……”阳玄颢抬起头,缓缓地问母亲。
紫苏摇头,很认真地说:“战争没有对错,只有输赢!治国同样如此,正确的事情未必就能成功!”
阳玄颢一怔,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
“孩儿明白了!”阳玄颢深深地下拜,“谢母后指教。”
紫苏点头,伸手虚扶了一下。
阳玄颢离开之后,紫苏刚要起身,就见赵全引了一人进来,不由扬眉:“你怎么来了?还特意避开皇帝?”
进来的是齐朗,而且是从侧殿过来,自然是不想与皇帝照面了。
赵全悄然地行礼退下,齐朗笑道:“想见你,又何必惹他不高兴?”
紫苏轻笑:“想见我便不会这时候来了!”天色尚早。
齐朗失笑,无奈地摇头:“说得什么话!”边说边从袖中取了一张纸。
“陛下没让承正表哥来见你,他让我转交这个给你。”紫苏接了过去,手却被他握住,抬眼看去,不解地问:“怎么?”
齐朗微笑着松手:“没什么,你先看吧!”
紫苏打来折起地纸张,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下,便收了起来,道:“你就对大哥说,我有数了。”
齐朗点头,笑容不变,眼中的笑意却退了。
紫苏起身走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解释道:“这是后宫的事情。”她知道齐朗不高兴,因此,语气中颇有几分讨好意思,却又因为不擅长而显得别扭,齐朗随即便笑出声。
“很有趣吗?”紫苏不高兴了。
齐朗拍拍她的肩,道:“又是云家?”能劳驾永宁王的后宫事情?并不是很难猜。
紫苏没有回答,默默地靠着他。
齐朗没有说错,正是与云家有关的事情。
云成海避开有关女儿的事情,向永宁王进言,为北疆边防计,逐步拆分燕州军。方法也不错,以分批调换的方式进行,夏承正有些心动,却没有立刻同意。。
第二天,齐朗将紫苏的话告诉夏承正,夏承正也就说了事情的原委,齐朗听着,却没有说话,
燕州军的事情,夏承正已有主意,不需要他说,其它,就如紫苏说,是后宫的事情,他不能说。
紫苏那句话的意思就是,按夏承正的想法做,她没意见。
齐朗刚走,阳玄颢的谕旨也到了,华丽言辞之下,意思便是两个字——出兵!
夏承正的动作很快,周扬使臣面见阳玄颢前,寒关已经被攻克,但是,夏承正只是攻克寒关,并未全取附属的另外四座城池——他无意刺激古曼。
之前,谢清主持签订的和约中,没有明确寒关的归属,周扬连抗议的立场都没有。——外政厅理直气壮地对各国宣告:“寒关本就是元宁的!”
在见过周扬报丧的使臣之后,御驾便回京了。尹韫欢在接驾时,才彻底放下悬着的心。
中秋、重阳,天气日渐转凉,阳玄颢的伤势也终于被太医确认为痊愈,宫里的气氛立刻轻松了不少。
永宁王妃就是这个时候进宫的。
“嫂子快成稀客了!”紫苏半真半假地抱怨,倩容侧头作思索状,很困惑地回答:“臣妾前儿还入宫给您请安的!”
这是说笑。旁边的人也跟着微笑,随后便知趣地找了理由离开。
“不是稀客就是常客了。”众人离开后,紫苏微笑着对倩容说,“那也稀奇。”
这是认真了,倩容低头理了理衣袖,慢条斯里地回答:“臣妾听到些话,关于储君的。”
“哦?”紫苏淡淡地应了一声,没什么表示。
“街上的孩童都在唱‘龙君现,凤君隐,天下归一,九九同。’很有趣。”
紫苏点头:“我知道,昨儿有人唱给我听了。”赵全负责这些,怎么会错过这种古怪的童谣?
“那么,娘娘喜欢吗?”倩容轻笑,一脸的无辜。
紫苏轻扣扶手,笑道:“为什么不喜欢?嫂子,我现在差不多是无所事事了!临近年关了,热闹些好!”
“娘娘说得是!”倩容低头,笑意更浓了。
“今年的正旦,大哥应该会回来,永宁王府也会热闹些!”紫苏看着她,说了一个好消息。
“陛下已经准允了?”倩容知道夏承正因为北疆各营调换的事情上奏请求面君,却不知阳玄颢是否会同意。
“议政厅的公文应该已经发出去了!”紫苏给了肯定的答复。
夏承正是十一月初七到成越的,三天中与阳玄颢单独晤对五次,随后,给予全权的旨意便颁下了。这并不令人意外,事实上,夏承正上奏章的意思就是想回来一趟,为的是女儿的事情。
对这个长女,夏承正的感情很复杂,却也不乐见女儿迟迟得不到册封,倩容在信中含混其辞,紫苏也一直不给回复,他不能不着急,毕竟,这也关系到永宁王府的体面。
紫苏对兄长的催促只是微笑,沉默不答,但是,宗人府还是在十二月前给了册封的牒谱——从二品、谨宜郡主。
永宁王妃领着郡主进宫给太后、皇后谢恩完礼时,谢纹看了看小郡主,对永宁王妃道:“舅母是自家人,知道我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不知配得上郡主吗?”
倩容稍愣了一下,这话是当着紫苏的面问的,她抬眼并见紫苏一脸安详,想了想,还是道:“臣妾惶恐,此事还需殿下应允。”她自然是允了。
回到王府,倩容还没来得及对夏承正说这事儿,就听下人禀报:“吏部尚书杜全浩大人求见。”
杜全浩是来保媒的,正是为谢栉,夏承正也没犹豫,立刻就同意了这婚事。
倩容不解,夏承正不在意地道:“随阳敢请杜家人来提亲,自然是太后允了,册封礼刚完便来提亲,你方才又说有事,想来就是这事了!”
倩容一个字也答上来,只能点头,半晌才道:“可是,太后怎么会想起来与谢家结亲?”
夏承正一愣,也说不出缘由,两人正相对无语,就听王府长史匆匆禀报:“殿下,王妃,宫中报丧!”
“什么?”夏承正与倩容同时惊呼。
“四皇子——暴毙!”长史很艰难地说出那两个字。
屋里的两人却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原因了!”夏承正对妻子说,淡淡地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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