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一片死寂与黑暗之中,难以穿越的太虚之下,费舍尔的意识格外的空灵与痴愚,只是在那一片空洞的虚无之中,他却好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宛如奔跑在无边的旷野,肆意地放弃一切又好像承载着一切.
直到有那么一刻,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存在的呼唤或者是绝望的哭诉。
“为什么.这个宇宙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全能至高的主,请您告诉我们这群在你伟岸的力量下挣扎的蜉蝣,告诉我们您降生世界的意义”
那哭诉让他停下了脚步,让他睁开了眼睛.
而入眼的,是一片幽深的黑暗。
费舍尔眼眸从涣散的、如恒星一样的光芒中一点点变回类似于人类的瞳孔,那声音让他不适,却驱使着他坐了起来,打量起了四周。
“哗哗.哗.”
四周宁静无比,唯独那亘古常伴的类似于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以及幽幽的呢喃一样的歌声。
而他就漂浮在这一片黑暗的正中央,悬浮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之上却永不下坠。
费舍尔低垂了目光,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他的灵魂已然恢复如初,而他也能感受到,在那灵魂的深处存在着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性质。
【无】
“你醒了,亲爱的”
伴随着潮水褪去的声音,熟悉的女声回响于他的耳边,勾动了他的眸光抬起看向前方。
前方幽暗的深处,某种难以名状的存在正在其中徘徊,唯独一双巨大却模糊的蓝金色眼眸看着他.
仔细看去,那却仿佛并不是眼睛,而是两道囊括了无数星穹的镜子,就像是将茫茫黑暗中所有散发着文明火光的星系摘出,点燃了灵魂与意识的火焰那样.
那“火焰”燃烧时所奏响的,便是一曲极其复杂的歌声。
而在这一对巨大的蓝金色眼眸之后的存在,便是那所谓赫莱尔、槻的本体.
“【海洋】.”
“呵呵,这么称呼我也没错传说流传了我许多的名字,那些已经逝去的古老者、目前还存在的胆小鬼们偶尔会流传出我的存在.”
“.”
短暂地停顿了一秒,那黑暗仿佛蠕动了一下,随后,从其中走出了一位穿着白袍、金色短卷发的女性。
那外貌费舍尔再熟悉不过,是名为“赫莱尔”的天使。
赫莱尔赤着足,笑眯眯地走到了费舍尔的面前,她那一双真正的蓝金色眼眸与身后巨大而模糊的蓝金色象征逐渐重合,占据了费舍尔几乎所有的视线。
她白皙的手掌从修长的白袍中伸出揽住了自己的裙摆,她淑女地侧身坐下,对着费舍尔笑着说道,
“用你更熟悉的面容与你交谈应该会让你更轻松一些吧”
看着身前的天使,费舍尔难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里空无一物,那所谓的新世界已经离他远去,将他独独抛下在了这里。
他缓缓地收回视线,对赫莱尔问道,
“那些藩篱外的那么多神祇呢?”
“全部都死了。”
“.”
赫莱尔微笑着撑着自己的下巴,四周的黑暗逐渐散去了一些,透露出了外面宇宙的环境。
却见外部,无数巨大神祇的破碎得难以辨认的尸身堆砌在了一起,又由于其庞大的质量吸引了周遭的天体,因而在短暂的时间内就迸发了碰撞,随后是比烟花还要绚烂无数倍的光.
“别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嘛,我可是很温柔的,如非必要我不会这么做。只不过,知晓你我的存在对这个宇宙而言是一剂加速抵达终点的毒药”
但在此处,海洋的黑暗所包裹的深处,一切都依旧寂静。
“所以,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也终于能第一次地好好谈一谈了。”
四周的黑暗又遮盖住了外面毁天灭地的景象,将他们笼罩在了其中,在那之前,赫莱尔轻柔如月的声音传来,拽回了费舍尔的思绪。
“是啊.我们终于能好好谈一谈了。”
看到外面的景象,他终于放松了一些,他同样盘腿坐下,坐在了赫莱尔的面前,抬起头来直视她始终带着笑意的面容,
“我只是难以想象,像你这样拥有如此难以想象伟力的真正的神,所寻求的,难道就只是一个像我这样的伴侣?哪怕是因为我体内的性质与你同源,这样的理由也有一些太荒谬和可笑了。”
然而,闻言的赫莱尔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说道,
“寻求伴侣?亲爱的,你好像搞错了什么。你并不需要我寻求,早在你的意识诞生之前我们就天生是伴侣。哪怕没有你的灵魂出现,你我也会一直在一起,这是不容置疑,也不会改变的。”
费舍尔张了张嘴,似乎难以理解她的话语,只能问道,
“那为什么.”
“那为什么还要做这么多?”
赫莱尔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却逐渐染上了费舍尔难以读懂的神性,她的眸中好像迸发出了极其古老的意味,一如一曲歌声,一段歌词,
“亲爱的,这个世界对你我而言是一个王座,由你我轮流执掌、轮流创造的王座但从始至终,我们就从未分离过。无论是谁执掌,坐在王座上都同时是我们两个.
“我们,是天生相对、天生独立却又彼此交融、彼此一体的伴侣。无论你是否有意识,我是否存在,从始至终,你对我而言都是同样的,而我对你也同样如此。”
费舍尔的眼瞳一点点缩小,眼前的赫莱尔仿佛也终于脱下了祂在世界之内佩戴的层层面具,只是用一种直截了当的声音公布了这一定理。
“你并不知道,在藩篱之外,是比那几个小家伙创造的世界要宏伟兆亿倍、就连光终其一生都跑不到尽头的宏伟世界。从一场爆炸开始,万物生长,空间、时间从此定型。强大的生灵怀抱着扭曲着世界的力量降生,满怀着好奇追寻起了未知;而弱小一些的,则群聚在一起,居住在能承载他们文明的天体上,日夜眺望着天上或近或远的光芒.
“如今的这一切都是源于我的权柄,现在的宇宙,是我的时代。但在这个宇宙诞生之前,你曾经执掌过它。”
赫莱尔挥了挥手,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扭曲,万物的存在都开始被解构、被湮灭,只剩下黑暗,以及他胸口处愈发明亮的性质
“在那个久远到难以想象的年代,在我引爆奇点形成如今这一切之前,你.盲目痴愚的【无】用虚无而强大无比的律法支配着湮灭,那个宇宙全无比明亮,却比此刻的宇宙还要寂静兆亿倍。那里无时无刻不在崩溃,不如说,崩溃便是那个宇宙的本质,虚无和毫无意义就是那里的声音”
在周遭虚无到了一切的世界之中,费舍尔感觉自己好像被融化了一样,并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融化,而是整个存在都在垮塌。
那是一个维度极度混乱,毫无秩序,充斥着湮灭与光的时代。
但也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他竟然反常地感受到了熟悉和亲切,就像是在他睡着时感受到的那样,在旷野中奔跑,直到彻底融化在那旷野中的安详.
直到,一声凄厉无比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
“为什么.这个宇宙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全能至高的主,请您告诉我们这群在你伟岸的力量下挣扎的蜉蝣,告诉我们您降生世界的意义”
费舍尔猛然从那种状态之中惊醒,而周遭虚无的一切也缓慢地收回了费舍尔的胸膛,使得被黑暗笼罩的宇宙重归了那种充实。
那是,一种名为【存在】的充实。
“但也正如我说的那样,我们从来都是一起的伴侣。因而无论在我的时代还是在你的时代,我们彼此的性质都会同时存在。一如藩篱外的宇宙处处充斥着湮灭那样,在你的时代里,同样奇迹般地诞生了【一个】文明。
“他们艰难地在你痴愚盲目的虚无之中挣扎,用漫长到难以计量的时间,用一代又一代宝贵的‘存在的意识’积攒活下去的勇气。最终,奋亿万世之余烈,他们来到了你的面前,用痛苦的声音向你的权威发起质问.他们用你的虚无终结了你虚无痴愚的统治,而我的统治,也在他们的消亡之中诞生,来到了如今有无数种意识、文明与神明存在的时期.”
费舍尔皱起了眉头,他好像从赫莱尔轻声的诉说之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那不断湮灭、盲目痴愚的宇宙代表着【无】,但仅仅是它的存在就代表着【有】,因而从那夹缝之中诞生出了意识与文明。
而那意识又通过毁灭先前的宇宙,从而将王座上的王易了位,最终来到了【有】的时代。
“这些存在于宇宙间的文明、神祇,他们日夜不息地运动、回响、碰撞汇聚成为歌声,而我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旁听,聆听其美妙之处。强大的神明想要向世界追问,意图探求它的奥秘,追问它的意义.殊不知,【存在就是意义】。
“你猜的没错,正是因为拉玛斯提亚明白这一点,所以当祂们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从始至终都只打算做壁上观,看着它自然地诞生,自然地消亡,仅此而已。”
费舍尔看着赫莱尔,不禁开口疑问,
“那,为什么你还要破坏藩篱?”
没料到赫莱尔却狡黠地眨了眨左眼,笑着说道,
“一码归一码,祂们将你带走可是一份罪责,作为惩罚,我击碎了藩篱.而且,让这艘本就风雨飘摇的船更加危险也能让那歌声更加有趣,不是吗?”
“.”
果然呐,祂的本性就是如此。
费舍尔叹了一口气,无语片刻后又问道,
“可是,为什么你要把我的性质放在那一片灵魂之海里以至于让拉玛斯提亚祂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带走,而且,为什么灵魂就能容纳我的性质?”
“唔,世间的一切存在都会被你的权柄吞噬随后坠入虚无,唯独意识能抑制这一点.并不是因为我创造的灵魂有那么大的伟力,只是因为那些灵魂是我的歌声的拙劣模仿,而这世间一切,唯独与你共生的我不会被你吞噬。”
赫莱尔蓝金色的眼眸一点点靠近费舍尔,那一双眸子如海一样,要将费舍尔给消融,
“容纳你的灵魂之流我会经常更换,因为那不仅是对你权柄的限制,对那些封锁你的灵魂也同样如此。他们也拥有着进入肉体谱写自己一生的权利,当过了一定时间,我就会放那片灵魂自由,而后暂时征召另外一片灵魂来包裹你的性质
“这些灵魂来自不同的文明,尚未洗净,如今包裹你的这片来自于附近的文明,从出生起你就以这个文明为底色生活。而拉玛斯提亚窃走你时,正是我在准备更换这一片灵魂放他们自由的时候.不过看在拉玛斯提亚祂们让这些灵魂在藩篱内重新投入肉体生活上,这份罪责我就不和那个世界算了。”
作为最后,赫莱尔还是缓缓起身,将话题拉回,
“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吧,亲爱的.正是因为从过去不知多少个轮回中,身为虚无的你都从未诞生过意识,在你执掌宇宙的时候,一切都向来盲目痴愚,但却在这次宇宙、这条时间上迸发了不同.
“这或许是一次机会,亲爱的.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带着你感受宇宙存在的【意义】,如此经过漫长的时间,或许能做出一些向善的改变。如此,当权柄轮转到你手、宇宙重归混沌时,一切或许都会不一样.
“所以,我才从暗处现身,不惜粗暴地干涉宇宙的运转,就是为了带你离开。”
面对着此刻将一切说清,一切坦诚的赫莱尔,费舍尔有一些一知半解。
这实属平常,毕竟以他的视角看来,他不可能瞬间就明白赫莱尔从宇宙鸿蒙如此宏观的角度所出发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