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叶沉心里有千百万的不情愿,现实打压的他无力反抗。被无情地丢到随风剑上,他刚站稳身形,从冉御剑已离地面五丈之高,不过是瞬息之间。
“师尊……你也太急了,万古雪家常年积雪,我单衣前去……”
会不会冻晕。
后半段话没说出,头一沉,接着视线变黑,叶沉下意识抬手去抓“偷袭”之物,发现是小师尊把她的披风脱下来给他穿。
画面似曾相识。
重生之后,他貌似越发娇俏,柔弱得不能自理,风儿吹吹,风寒咳嗽逃不掉。
“师尊您不冷吗?”叶沉把衣物拢紧,吸了下鼻子。
从冉在空中比划结出境界,语气平淡道:“你修为过低,惧冷,正常。”
“我这还算低啊……”
“天道面前,无强者。”
叶沉听到这话几乎是错愕地抬头,以一种想要窥破又不敢的心态,痴痴望着前面的背影。
对方似有所感应,她的声儿压低了点,沉沉得,怪不舒服:“修仙修道,求得一世孤傲美名远扬,可大道三千,命数到了尽头,归根结底,不也就是'看天地,思过往'?”
此言是有理,但当滚到红尘之间,沾染了怨恨,心中哪还会有善的存在?
前世,自随风剑贯穿胸膛,坠落万丈深渊,靠着残破的身躯厮杀一条血路,叶锦华已死,活下来的是临天君叶沉。
他要让这天,再遮不住他的眼,要这地,再埋不了他心,要这众生,诚服于他,要那所谓神佛,都消散云烟。虽逍遥自在了几十年,跨马持刀杀人成瘾,尸山血海搏一乐。
却在将死前,又回到了安静干净的凉舟堂,做了她喜欢吃的菜粥。
然后……然后继续想着过去,直至无了心跳,这荒谬不堪的人生画上了句号,他算是摆脱了六道轮回。
叶沉脸上一阵茫然,眼睛雾镑镑的,上辈子独处时的哀愁,突然又像一个大空洞似的把他吸下去,拉下去,永远没有着地的时候,双手乱抓,也抓不住什么,任由慢慢的落着,全身慢慢的翻滚着,无底的空洞,静静的听着喘气回声。
从冉轻柔的话将他从无尽黑暗拉出:“曾欺辱过你的人,是你憎恶的,莫要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那就活成师尊的样。”叶沉颤着眸,声儿轻轻的。
“什么?”她没听清,转过头来。
他冲她一笑,斩钉截铁道:“活成像师尊这样的,一代楷模。”
从冉的耳根子好像红了,站姿挺拔了不少,叶沉瞧了会,久违的露出孩童般无顾虑的笑容。
目睹一切的随风剑抖了抖,二话不说加快飞行速度。他们没直接前去万古雪,而是在周边上空,到了雪山附近,从冉怕叶沉还冷,把境界里的温度升高,使得某人的气色比方才好多了。
在上边转悠了两三圈,没什么异样发生,随风剑降低高度,二人相视一看,下了飞剑。叶沉屏着气,试探性地去踩地面,没反应,往前段走了几步,忽然炸响破碎声。
紧接着几个人横空出现把他和从冉被迫分开。其中一来者身上数玄蝶飞舞。叶沉上辈子接触过的人太多,脸和名字对不上号,倒是频繁遇到的玄蝶,让他记起个人。
应当是现在魔尊的左膀右臂——蝶芙兰。
她们的目标不是叶沉是从冉,现身的刹那间,已然手拿利器,直刺她的咽喉。银色的匕首上刻着精致的蛇纹图案,在月夜下折射出的光,透着森森寒气。
刀光剑影,他们交手百招有余。
一眼望去,尽是纷纷繁繁落下的枯叶,伴随着的,是几滴血液。
碍于蝶芙兰穿着黑斗篷,叶沉看不清她的容貌,
桃花眸子泛着红,泪痣缀在上边,妖言惑众。他唤出寻未剑,随手掏出三张纸符,咬破食指,在纸上快速写下几行血字。
眼看字快写好,蝶芙兰猛然作妖。
看着咫尺的黑衣人,叶沉一愣,而后对方不待他布阵施法。只挥手一掀,轻飘飘地把他扔到了万古雪内,如个被遗弃的玩偶,砸在棵粗壮的树干,摔在草残雪里。
呛了一嘴灰的叶沉狼狈地爬起身,指着天上飞着的黑乌鸦骂骂咧咧:“你不讲武德!”
“你偷袭人很正大光明了?”蝶芙兰不怒反乐,腔调有点耳熟。
“……”
叶沉捂着胸口,坐在地上,愣了半天神,枯树枝头受不住积雪的重量,折断跌落于地。
此人不正是大夏里伺候公主的疯丫鬟,言行举止是个正常人,足矣说明当年她在装疯卖傻!
“疯丫鬟?”当即,叶沉毫不犹豫破口大骂,“反了天了!仆人敢打主子了?!贱婢!”
还在山头与从冉打斗的蝶芙兰听到话后,直接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叶沉身上,她的眼神极为复杂,难过大于吃惊,是心寒到了尽头。
她同身侧其余黑衣人耳语几句,便飞下来,紧随而来的玄蝶落在他的肩头。
“哟,在我这提尊卑了?”蝶芙兰迈猫步,边走边拉下斗篷,露出张眼带咒符的脸来。她浅笑吟吟,眼尾上挑,再睁眼时,成了血色瞳孔,“你不乖啊,当初生了你,就该把你掐死。坏我大事的孽种。”
“无稽之谈!”叶沉瞪着她,语气生冷果断,“本座的母亲是大夏的公主,岂是尔等贱婢?”
“大夏公主?不过是见你可怜罢了。”蝶芙兰悲凉地大笑着,她蹲下身,白皙的手骨挑起叶沉的下颚,吹了口气,“你不认我为娘,我不怪你,但你应该知道谁是你的生母。”
“你有窥人神识的能力随了我,你那无用的爹,除了一副皮囊什么都没给你。”蝶芙兰止住了笑,掏出个类似于冰球的玩意儿递给叶沉,“你别用看仇人的眼看我,我没杀公主,虽然我恨不得她死。这晶体记载了部分过去,你看看,一切见知晓。”
冰球冒着气,叶沉古怪地瞅了眼,移开了视线,担心地看向小师尊的方向,幽幽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能掌控她的生死。”蝶芙兰嘴角一勾,凑近他轻声道,“你必须跟我合作,我的乖儿子。”
“你让我缓缓。”叶沉好不容易呼吸顺畅了些,因为她的一声“乖儿子”,差点灵力絮乱而亡。
好在他原本的肤色有些苍白,白得让人觉得似乎没什么血气,而重生以后,他虽同样很白,却稍有点人样,在枝桠间隙漏下的月光映衬下,鲜少地出现维和的温柔。
接触到晶体,寒意顺着指骨钻入体内,他来到过去,与蝶芙兰共用一个视角。
杂物房,地儿小,木桌子木椅少胳膊少腿,立在地面都一副颤颤巍巍的样儿,木板床上破洞的被褥床垫整齐叠放。
怎看怎寒酸。
她约莫忙了半天,疲倦不堪,打来一盆清水,揉揉后腰。给孩子擦拭脸庞时小心的模样,叶沉看得很不是滋味。
孩子的长相随了父亲,对于叶沉而言是好事,但蝶芙兰高兴不起,甚至有一段时间自言自语很久。在孩子断奶后的第二天,她用棉被裹住他,放在皇宫门前。继而像做贼般躲在角落等到心善的九公主,把她的孩子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