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苦的想流眼泪,舌头和喉咙也被烫的想当场大喊大叫。清也见她高昂着头颅,像一只斗志高昂的土孔雀,硬气的很。
手中甩脱出去的汤碗碰上地面,清脆的碎裂声中清也捏起桌上的铜板,指尖使力不偏不倚打在了小宛的膝盖上。
带着药汁的碎片扎入与地面亲密接触的两股,猩红的鲜血很快在衣裙上开出花朵。
“哎呀,小宛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补药这么好喝吗?”
清也忙蹲下身扶起她,热心的将碎片拔了出来。
小宛疼得额上满是冷汗,还是卯足了劲推开清也,跑了出去。
“伯母,元姑娘,是小宛太没有分寸了,我去寻她回来给你们认错。”
“白……”
“娘,别管她们。”
清也拉住元姜,蹲下身掏出帕子将碎片一块块收拾起来打了结。
“这是最后一包药了,上回让你见完杜公子把药带回来你也给忘了。”
元姜找到了话闸,一打开就没完没了的碎碎念。从清也小时候一觉起来尿湿几块尿布讲到她长大后把多少人吓尿,清也温顺的听着她如数家珍的数落,脑中却想起了李大婶的那个瓷瓶。
忘记给顾言悯看看了……她和晏尚迹皆不通此道,晏道溪更是指望不上,如今倒是成了挂心的一件事。
……
白日里还是惠风和畅,流云融融,到了傍晚时分却下起了雨。
清也趴在窗台上看着雨滴坠入浊绿的池塘里,沙沙的声响催得人昏昏欲睡。
“这个时候了也不见白家丫头她们回来,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屋内的烛火被风吹的跳脚,清也护住蜡烛进了内室。元姜一边捣腾着被子,一边担忧的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
她的房间给白观锦留着,临时收拾了这间被当做杂物间的客房睡几个晚上。屋内满满当当的堆着这些年来元姜断断续续从元家老宅搬回来的东西,最多的便是一些书本字画。
这些东西对饥寒交迫的难民来说没有一点价值,也因此得以完整的保存下来。清也在箱子里翻来翻去硬是找不出一本话本子,全是一些山河志还有诗书礼易。
将压在上头的书都翻了一遍,百无聊赖的目光被压在木箱角落里的字画锦盒吸引。
灰紫色的锦盒虽然吸附上了灰尘,在黯淡的烛光下,盒面上的暗纹还是折射出了光芒。这价值不菲的包装,莫不是什么名家孤品?
拍了拍盒子上的尘埃,打开象牙扣后,暗红色的底衬上静静躺着一卷画轴。
朱砂红为底,画中人深蓝裙装,腰佩翠琅,三千青丝梳为云髻。靛青珠翠化为群山之形,铜金色流云穿梭其间,鬓边仙鹤口中衔白玉珠垂坠而下。
端的是凤眸微敛藏琥珀,朱唇微弯笑意柔的出尘姿态。飞扬而起的裙裾旁龙飞凤舞的提了两个字—元阙。
清也鲜少听元姜提起她这位姨母,只知是外祖父母最小的女儿,常年体弱多病,一直养在深闺之中。
十八年前的战乱,元家走到末路。元宗父子三人未能凯旋归来,久卧病榻的元夫人闻此噩耗终是撒手人寰,似乎所有人都遗忘了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四小姐元阙。
“这是你大舅舅在阙儿十八岁时画的,娘也有一幅,只是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
元姜很少有这样回望过去的恬静安和,也仅仅只是一瞬就不见。伸手拿过她手上的画,卷好放回了盒子里。
“都是故人了,没什么好看的,徒增烦恼。”
元姜不愿再提旧人往事,清也便也止了话头,将手中的字画锦盒放回了木箱里。
“娘你早些休息吧,晚上就别绣帕子了,伤眼睛。”她拿了两把油纸伞,紧了紧身上的衣裳,“我出去寻她们两个,你别担心。”
“你自己小心点。”
元姜站在廊下看着清也出了门,斜风扫起雨沫打湿了面庞。
屋内烛火摇曳,她打开木箱将那字画锦盒打开,画中的美人栩栩如生,她止不住的发抖,卷起画轴对着窗外的池塘扬起了手。
桌上的铜镜清晰的照出她满面的泪痕,最终还是抱着画轴瘫坐在地,无声的抽噎。
……
这场雨来势汹汹,不到一刻钟时间远远近近的亭台楼阁,长长短短的白堤河岸都在骤然连绵成一片的大雨中消弥于无形。
黄豆大小的雨滴砸落在青石路上,“哗哗”的雨声迅速向四周扩散。仓惶的行人不断的想透过雨势寻找周围有没有可以暂时避雨的落脚点。只可惜现在天色已晚,巷子两边的店铺全都关上了门。
小宛费力的睁大眼,布衣鞋履内皆是冰凉的雨水。她冻的浑身直打颤,伤口的疼痛让她心里的恨意越发强烈。
“元清也这个野丫头,上不得台面的破落户!迟早有一天让你加倍还回来!”
她贴墙站着,想借助屋檐挡一挡雨势。周遭昏暗,除了嘈杂的雨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地上的积水顺着地势向前流淌,一缕灰色人影贴着水面游向漆黑的前方。
巷子的尽头缓缓亮起一盏红灯笼,油纸伞下人影模糊。
“小宛。”
是白观锦的声音,小宛抹了抹满是雨水的脸,激动的朝人影挥了挥手:
“小姐!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