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用我送?那你回去的时候自己小心。”饭局过后已经差不多快要十点,系主任交代完砚宁,自己开车回家。
十一月份,这个北方城市像是从来没有秋天,气温直转而下,毫无分界线可言。砚宁目送系主任离去,沿着纵贯校主干道的路慢慢往前走,这个点其实还是学校最热闹的时候,约会的情侣刚刚回校,手挽着手甜甜蜜蜜地走在路上,下了晚自习的学生最多,骑着自行车咻的一声从她身边急驶而过,讨论着晚上夜宵吃什么。
她已经走到了自己宿舍楼下,仰头看着那点灯的宿舍,她站了几分钟,想了几分钟,忽然惊悟过来,掉头就往清风楼那里跑,等到那里时楼前原本停着的一溜豪车早就开没。
她几乎跑得喘不过气,手撑着膝盖嘶嘶吸气,鼻腔酸地要死,风刀子似的刮了她脸一路,每一下都像是一个巴掌,她不觉得痛,倒觉得脸上冰冰凉凉的,抬手一抹,整个手背都是湿的。
砚宁蹲在地上冷静了一会儿,缓过气后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最近的通话记录,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六声才接,她记着,六声过后传来了贾汉东的声音。
“嗯?”
“汉东,是我……”她恨自己这种语气,她最恨的是自己不得不用这种语气。
“有事?”
这个“有事”突然让砚宁很怀疑,怀疑那次羞辱并不存在,怀疑那次驱逐只是她的臆想,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没有,他仍旧是那高高在上的大魔王,她还是他听话乖巧的小宠,只是情人之间小小一场别扭,就引发了这旷日持久的僵局。
这个借口似乎短暂地将她说服了,让她卸下了心口那块巨石。
“没什么事……就是,”她眼睛一闭,心一横,话没过脑子就冲出了口,“想谢谢你。”
“谢我什么?”
“奖学金的事……”
“这不是我管的。”他似乎很不耐烦,语气有些躁,刚刚吃饭的时候就看出来了,系主任介绍她的时候,他两条眉毛皱得像是能挟死一只苍蝇。
幸好没挂她的电话。
砚宁急了:“我知道,我知道,无论怎么样都要谢谢你……”
“还有什么事?”
砚宁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像是浸在冰水里,冷得整个人都在哆嗦,还有什么,还可以有什么,她的勇气就够赌她这一次投诚,下一次,下一次她就算有这个勇气,只怕贾汉东也不会再给她机会。
“没……没了……”砚宁的心突然哽了一下,想了好几天想说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讲。
“对了,”贾汉东估计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哭腔,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前几天赵建国来见贾乐了,把话都说明白了。那次是我太着急,我一想到贾乐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的,我就特来气,真不是想对你动粗,你受了委屈,我知道,我怎么样一个人,你也知道。”
他把上次那件事掰开了揉碎了,一字一句喂给砚宁,但这不是道歉。
她比贾汉东还要清楚这一通话的性质,是入侵之前的檄文,看似彬彬有礼义正言辞,实则无赖无礼,包藏祸心。
在她和赵建国那次见面后,赵建国真的去见了贾乐。她想到了那个梦,那个踽踽独行孤苦无依的梦境,如果噩梦成真,她会不会憎恨这一秒钟的自己?
“砚宁,在听吗?”
“在……在的。”
“你还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赵建国……他是我姐的男朋友,一个村子的老乡,从小一块儿长大。”
“在度假村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他吧?为什么那时候不说?”贾汉东冷笑。
“我怕。”
“怕什么?”
“怕给他惹麻烦。”
“哦,心疼他?”他阴阳怪气。
砚宁微微一笑,没人看到这个又苦又干的笑,人还是漂亮的,脸孔小小一张,巴掌大小,两颗黑曜石一样的瞳仁简直能望到人心底去。
“我心疼自己都来不及,哪有功夫心疼他?”
这句话令贾汉东薄有不快:“心疼自己什么?你出去打听打听,你见过我跟谁这么低声下气说过话?”又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他若有所思地问,“从前有人打过你吗?”
“除了你就没了。”
“……”
他岔开话题:“刚刚你说你姐,是你亲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