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随远这一觉睡得是前所未有的很踏实,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安逸。他睁开眼的时候是自然醒,晨光犹如被打散的金线般,一缕一缕的穿入病房的落地窗,温和柔软。
宁随远轻而缓的眨了眨眼,梦境里的余韵似乎延伸到了现实,心脏还在胸肋骨的后方过电似的一下一下的抽搐着,掀起一些不知名的隐秘悸动。他目光垂落,这才发现那种踏实感实则来源于胸前,他怀里满满当当的团着一团被子,中间还裹着一条结实修长的手臂。
这一看就是一条长期经历风霜与历练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匀亭却不显得喷张突兀,麦色的皮肤细看可以看到一些区域性的色素沉着,那都是深入肌理的伤疤愈合后的结果;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则骨节清晰,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指腹和掌心都有不同程度的枪茧,却也不能妨碍这是一只好看的手。
宁随远小幅度的动了动,依稀觉得后背上有更加温暖可靠的东西贴着,淡淡的伏特加的味道像是轻纱一样飘浮在空气中,他顺着这条胳膊旋颈往后看,便看到了季珩那张刀削斧凿般的俊朗面容,近在咫尺——和他共用了一张枕头。
宁随远愣了两秒,略心虚的扑闪了一下眼睛。
季珩的这个睡姿绝对谈不上上舒服,估计是因为一条胳膊被强行扣留的缘故,他才被迫侧身睡在这张本该只容纳一个人的单人病床上,男人腿长肩宽的屈就着,还得欠着身,防止压着真正的病人。
宁随远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睡个觉要抱着季珩的手,但他发誓这绝对不是他的本意。
主要还是因为他做了一个误导性浓重的梦——对了,他梦到什么来着?
虚空中有轻盈的尘埃飘动着,被晨曦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泽,像是无数的夜梦精灵。
青年瞪着眼睛发了会儿呆,发现自己不记得了。
但他能肯定自己绝对是做梦了,且一直到刚才醒过来的前一秒,那个梦境都还在持续,可这会儿就是想不起来梦见了什么。
真该死,他的这个脑子说好使也好使,说宕机那宕的也不挑时间,相当的尴尬。
宁随远在心里无
奈的叹息。
他悄悄的将季珩的手臂松开,一翻身从自己的这一侧下床,转而轻轻的将季珩的手臂放回床上,塞进被子里,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阳台上。
天光将鸭蛋青色的云与雾穿透,华盖一般在六区主城的上空铺陈展开,让人感觉充满了不尽的希望。宁随远在阳台上吹了会儿风,心情意外的很轻松,他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这么轻松的感觉了。
宁随远随意的放空了一会儿,神清气爽的回到屋里,他去洗手间里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正准备将思绪从头到尾的整理一遍,就听到外面传来了男人低沉而喑哑的哼声。
他的心绪被牵,稍稍一动,转过身去将洗手间的门拧开了一小条缝,偷偷的往外看。
随后他就有些纳闷儿,看季珩有什么好偷偷的?他分明可以正大光明的看啊!
季珩已经在空床上非常自觉的摊平了手脚,他看起来还十分困倦,只胡乱的把带着个人终端的手腕搁在耳畔,闭着眼睛应答着:“嗯,我在听......”
那副慵懒又略带着不耐烦的姿态令他看起来接地气了许多,像是一个触手可及的存在。
两秒后,男人倏地睁开了眼,一个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
“什么?”他难以置信的拔高了语调,质问的语气里隐隐带着震怒:“尸体丢了是什么意思?”
尸体丢了?
宁随远微微一怔。
季珩的眸光飞快的一掠而过,和站在洗手间门口的宁随远对上。
青年湛蓝色的眼睛是冰一样的质感,与其对视的同时,翻涌狂躁的情绪莫名的冷却了下去,季珩定了定神,看见宁随远略俏皮的歪了一下脑袋,隔空抛了一只电动剃须刀过来。
季珩扬手接住,挑眉,怒火平息了大半,随后对着终端那头说:“行了,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就过去。”
“尸体怎么了?”宁随远问。
季珩没有立刻回答,他翻身从床上下地,疾步走往洗手间,与宁随远擦肩而过,然后他行云流水的开始洗漱,顺便刮掉了昨夜旺盛生长起来的青色胡茬,
做完这一切,季珩甩掉了头发上的水,神色变得沉静了许多。
“城防所把方伟毅的尸体弄丢了。”他说。
方伟毅就是那天
在银行被季珩一枪爆头的疯狂劫匪,他的团伙只死了他一个,也怪倒霉的。尸体被运往城防所暂时保存,还要等待家属认领等程序完成了才能处理。
“你怎么知道尸体丢了?”宁随远问。
“那天结束之后,他们跟去城防所就顺手安了个窃听装置,简易型的,原本只是想碰碰运气。”季珩说。
宁随远:“他们?”
季珩:“路阳和廖鹏。”
宁随远对于路阳这个“入乡随俗”的速度感到一阵惊讶,季珩道:“你是在这儿休息还是跟我一块儿去城防所找焦正祥?”
“问的都是没用的话。”宁随远提到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本来昨天就可以不用呆在这里的。”
季珩轻笑了一声,毫无负罪感:“让你在这儿安安稳稳的睡一晚上是委屈你了么?”
宁随远坐到床边换鞋:“嗯,委屈我了。”
季珩:“啊,那我得赶紧跟枫老板打个商量,把咱俩那屋子收拾出来。”
宁随远纳闷的抬头:“什么?”
季珩:“我没跟你提吗?”
宁随远:“提什么?”
季珩:“枫老板说看我们当兵的辛苦,所以给我们提供免费的住宿,所以你不用睡病房,我不用睡车里了。”
宁随远听顿了两秒,没被他忽悠过去:“咱俩的屋子?”
季珩一拍脑袋故作为难道:“是啊,枫老板那边的厢房数量有限,我昨天规划了一下——”
“我可以跟路阳睡一间。”宁随远说:“我跟路阳之前在纳洛堡就是室友关系。”
季珩:“可路阳不乐意跟你住一间。”
宁随远:“?”
季珩一本正经:“路阳现在跟廖鹏有很多共同话题,他们想多点时间相处。”
宁随远:“那——”
季珩:“难道你想跟杨潇住一间?”
宁随远:“......”
比起女Alpha,男性Beta跟男Alpha之间的生理构造差异可能还小一些,如果只剩杨潇了......那就约等于是没有选择。
不过Beta不受信息素的影响,Alpha也不会轻易对着Beta发情,硬要说住一间有什么的话好像也没什么......
宁随远放弃纠结这个话题,含糊道:“先去办正事。”
季珩微微一笑,只当他默许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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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去到城防所的途中把早餐吃
了,青年看起来精瘦吃的却不少,蜜汁烤鳗鱼的饭团加优质奶,不用说自然是季长官请客,宁随远已经不跟他客气了。两人一点时间也没耽搁,卡着上班的点抵达了城防所,季珩懒得跟城防所这群人虚与委蛇,直接露面杀了焦正祥一个措手不及。
焦正祥胳膊肘下面的公文包都被吓掉了,结结巴巴道:“你,你做什么?”
“焦副队,针对前天的恶性抢劫案,我动用了两颗子弹才替你摆平,根据帝国和平法,现在我需要向国防部递交一份详细的报告说明我子弹的用途。”季珩抱臂堵在他跟前儿的样子带着一股子痞里痞气的帅,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所以我需要看看方伟毅的尸体,拍几张验伤照。”
“尸体......”焦正祥的脸色更白了,也顾不上找他这番话里的漏洞,嘴皮子秃噜着说:“尸体我们已经送去处理了。”
“处理了?这才多久就处理了?这不符合规定吧焦副队?他犯案的前因后果查清楚了吗?家属找来认尸了吗?”季珩上前迫近了一步森然道:“还是说——你把好端端的尸体给弄丢了?”
焦正祥仓皇的倒退了一步,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般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他自己也害怕极了。
方伟毅被季珩一枪点爆了脑袋当场身亡,这是尸检之后明确了的结果,于是他们就按照惯例将尸体存放在了城防所的一楼冷藏间内。谁晓得后半夜值班的城防员去到一楼巡查,发现冷藏间的大门大开,存放方伟毅尸体的格子空空如也,方伟毅的尸体不翼而飞。
焦正祥当时就被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赶急赶忙的联系了焚烧厂核对焚烧信息,焚烧厂确认没有误将方伟毅的尸体运送过去,焦正祥愈发惊疑难当,他不由得想起了那天方伟毅的挑衅喊话。
......
“我不怕死!我没那么容易死!”
......
越想他越觉得这话像是颇有深意,毛骨悚然起来。
这些事要是松平亮在的话完全轮不到他扛,可惜松平亮偏在这时候告了病假,焦正祥一点办法也没有,面对季珩的质问,焦正祥的冷汗涔涔而下。
就在这时,“嘎吱”一声,锃亮的接送专车在路边停了下来,门开,衣冠楚楚的裘文端
走下地。
“裘书记!”焦正祥哆嗦着喊了一声,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朝着裘文端迎了过去,忙不迭的跟季珩拉开距离。
这还是自从上次死里逃生之后,头一回再看到裘文端本人,季珩危险的眯了眯眼,冷笑起来。
焦正祥在裘文端耳畔一阵耳语,裘文端皱了皱眉头,步履不停,直到被季珩挡住。
“季处长。”裘文端皮笑肉不笑道:“大清早的您这是做什么?莅临检查吗?好歹提前一天把批件那给我们看看吧?”
又他妈是批件。
“前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裘书记愣是连脸都没露一个,心挺大啊。”季珩冷嘲。
“托季处长的福,事情圆满解决了,我感到很欣慰。”裘文端说:“季处长不愧是神枪手,我已经听说了,一枪就解决了凶犯,我会让六区的帝国时刊专门为您写一篇报道,为您拉一拉支持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