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黎不禁微笑着钻了进去,将那只张纸按照折痕给他折好来了。
他乖巧地看着神黎的动作,片刻后,神黎将千纸鹤放到他手里,结果触到他指尖都是凉的,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打扰他休息了。
她笑道:“你进被里睡吧,别着凉了。”
但是那个孩子拿着千纸鹤和纸星星一动不动地看着,神黎见此,将他一把抱了起来放进被窝里。
轻得很的重量,抱着的时候还觉得骨头有些硌人。
神黎心下怜惜,用被子将他盖好。
但是他躺着看她一会后,又坐起身来,将千纸鹤星星都递给她,神黎会意,将其好好地放在了矮桌上。
结果她放好东西的时候他已经跑到了窗边,还打开了窗子,神黎看到了天上稀疏的星星。
窗外的夜风轻轻地吹,他的发丝和耳饰都在风里飘扬,那单薄的衣物罩在他身上,好像有风穿过,微微鼓了起来。
但是风一过,单衣瘪了下来,勾勒出了瘦削的身骨。
神黎见他微微踮起脚,去看那黑的深邃的夜空上的星星,看着看着,他竟好像想要爬上窗口伸出手去抓那遥遥的微光。
神黎一愣,走过去小心地护着他,他的动作就此停了下来,目光慢慢从天上落到了院子里的松树上。
那圈着雪的翠松长在院墙的一角,此时墙外那水平线上的天际边点缀着几颗星星。
因为无云的关系,所以那几颗星星显得格外亮,此时透过松树的叶隙看去,就像松树间皆是闪闪烁烁璀璨的光亮。
神黎觉得这景象很漂亮。
这风吹得舒坦,神黎坐了下来,伸手撑在窗台上懒懒地看着外边那万赖俱寂的夜景。
指尖把玩着自己耳边的流苏耳饰,神黎微眯着眼,侧头去看那个孩子。
就见那孩子不知何时将落在松树上的目光移到了她脸上。
虽然是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眼睛,但是干净澄澈,好像什么都没有。
神黎看见他的眼中倒映出她的黑发在微风中飘扬的样子,其中,她的眸光落入他眼底,恍神间,他的眼里好像也有了淡淡的光。
大抵是那副呆呆的样子太可爱了,神黎笑了起来。
她从衣服上掏出自己很久都没有玩的烟斗出来转,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但是具体怎么熟悉法,她一时想不起来。
她旋转着指尖上的烟斗,问他:“你不困吗?”
这次他竟然摇了摇头。
见此,神黎为他终于有了回应而感到高兴,她笑着说:“正巧,我也不困。”
语毕,她撩了下自己耳边的发,心下觉得无聊,就对他说:“那我给你讲故事吧。”
他又没有了反应。
神黎就笑道:“要不……”
「要不我给你唱歌吧。」耳边有人在轻笑道。
于是,神黎又笑道:“我给你唱歌吧。”
这么说后的神黎,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那些个遥远的日月,橘发蓝眼的女性懒懒地倚着窗抽着烟斗,陪她看日升月落,与她聊星河云霁,然后为她讲书唱歌。
她努力地回忆着,垂着眼,去想那些年江华给她讲的故事和唱的歌,然后一个个一首首为眼前这个孩子讲出来唱出来。
夜里的风徐徐地吹,时间也慢慢地淌,冬夜的窗边响起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而缘一就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等到神黎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后,想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打算离开了。
但是那个孩子依旧不见困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该睡觉啦。”于是,她笑道。
但是这个孩子没有动作,似乎不想睡,好像正等着她下一个故事。
老实说,神黎根本不知道她方才说的故事唱的歌他有没有听进去,因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现在天色已晚,神黎觉得他该睡了,便随口哄道:“你乖乖睡觉,我下次继续给你讲。”
语毕,还真的起了效果——他慢慢起身,乖乖地躺进了被褥里。
但是他并没有很快闭眼,神黎看着好笑,像江华以前一样,微微倾过去,撩起他额前的些许发丝,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心:“晚安。”
他终于一愣,抬手摸了摸那个位置。
走前,神黎为他合上了窗还关上了门,关上门的前一刻神黎看见他偏过头来看她,如同不久前她刚打开门那样。
他一直看着,直至那扇门又彻底合上。
神黎回到房间时,意外地在走廊尽头看到了继国夫人。
之所以意外是因为只有她一个人。
姿态端庄但是步履孱弱的女性着单薄的衣物,举着灯盏出现在走廊上,神黎见她扶着墙走,可是身边却没有人。
神黎赶忙上前去为她举灯,问道:“您还没睡吗?一个人?”
继国夫人看到神黎也有些意外,但是她很快温柔地笑了起来:“有些睡不着,好像听到缘一那边有声音,想去看看他的情况,觉得没必要麻烦别人,所以就自己来了。”
神黎另一只手扶住了她:“别担心,我刚才才从他那回来,正睡下呢。”
语毕,她觉得这样说不够全面,便又补充了句:“因为他很可爱,所以我和他玩了会,那声音应该是我吧。”
闻言,继国夫人一愣。
她转头看向神黎,好看的杏眼似是在打量,片刻后就微微笑了起来:“是吗?神黎觉得缘一很可爱吗?”
神黎微笑地点了点头。
继国夫人似乎很高兴,但是下一瞬,她的笑容带上了一丝忧郁:“缘一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又是这个词。
神黎一愣。
说着这话的继国夫人的眼神愧疚且悲伤,令神黎感到熟悉。
下一瞬,继国夫人突然咳了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即便神黎扶着她,她依旧咳得弯下了身子。
但就算如此,她的第一句却是说:“能扶妾身走远点吗?别让缘一听见了。”
断断续续的话语像用尽了力气一样,掺杂在激烈的咳嗽声里。
神黎瞳孔一缩,赶忙将她扶稳,但是她的身子软得脚下都踉跄起来,神黎神色一凝,将手中的烛台放进她手中,道了句:“失礼了。”
话音刚落,神黎揽着她的肩,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膝弯,将这位夫人横抱起来。
在离地的那一瞬,继国夫人轻轻发出了一声惊呼,但很快就被咳嗽声吞没。
神黎踩着冰凉的廊板在微弱的烛火中飞快往前走,道:“需要我找人来吗?”
“不,不用了。”但是软在她怀里的继国夫人却轻轻地微笑道:“这是常态了,不用惊扰他们,可以麻烦你送妾身回房吗?”
许是方才咳得太厉害了,现在继国夫人整个人都没了力气,但是神黎将她抱起后咳嗽的症状明显好上很多。
神黎根据她的指向将她送回了房间。
路上,神黎神色淡淡地问:“岩胜他们不知道您的病情吗?”
继国夫人垂着眸子,轻声道:“缘一应该是知道的,但是不想让他们多担心。”
神黎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怀里的女性微微笑了起来,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神黎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不,能帮上忙我很开心……”
语毕,她圈紧了怀里的人,低垂着眸子,恍惚间,那柔软的黑发似乎有一瞬变成了温暖的橘色发丝。
“谢谢你。”
继国夫人微微倚着神黎的胸口,温柔地微笑道:“快过年了呢,过些日子这附近有今年最后一场祭典,神黎可以去玩玩哦。妾身也想带缘一和岩胜去看,缘一他没看过祭典,也没和岩胜去看过。”
神黎便微笑道:“那就一起去吧。”
闻言,继国夫人一愣,随后轻声笑道:“……一起吗?听上去很不错呢。”
“但是……”
她在神黎怀里发出了破碎且带着笑意的音节:
“这副身体,好像快办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