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周燕说“这个项圈我戴了十多年了,现在戴着却感觉很碍事,洗澡时洗脖子很不方便。”
她的小闺蜜便说“那你把它送人好了。不过它陪了你十几年,吸尽了你身上的精华。看来要送人,你也只会送给你的意中人哟。”小闺密说这话故意放大了音量,并朝朱雨深看着。随后周燕也深情地看着朱雨深的脸,她的脸颊上泛起了两朵红晕。
朱雨深被她们俩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知怎么办才好。
但她们俩的言语及举动,早被朱雨深班的那个和她们坐的平齐的,赵姓女班委洞若观火般地悟透了。赵同学先扫了朱雨深一眼,然后把周燕的小闺蜜拉到自己身边,附在她耳边说话说了好久。
小闺密听完吃惊地瞪着朱雨深。然后她把嘴凑到周燕耳边,慢声细语地说话。此后她们俩就再没有回过头来。倒是赵班委奸笑着看了朱雨深好一阵子。
朱雨深联想到了那次班委会,他意识到了这个女班委跟周燕她们说了什么了。大会结束时,朱雨深看到周燕跑着直接回到教职工宿舍楼去了,那神情犹如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此后的中午,当朱雨深再去邻班学习时,周燕以及她的小闺密就如避瘟神一般,远远地避开他。她们眼睛里还透出轻篾的神情。朱雨深看出了这前恭后倨的态度。但他从来没想过周燕的什么糊涂心思,所以他也满不在乎她们的态度。
但此后的一天,朱雨深在走廊里近距离地走在了周燕的后面。本班的调皮男生使坏推了朱雨深一把。他一个趔趄,向前一倒,右手碰到周燕的屁股上了。那绵软的感觉直冲他的神经。但对这种好的感觉,他的本能反应却是恐惧。
这种因别人恶作剧,而导致被害的男女双方碰撞的事也屡见不鲜。通常向女生道个歉就完了。朱雨深却没想到,纤柔的周燕回过头来见是他撞的她,立刻杏眼圆睁,并小声骂了他一句。
朱雨深连忙向她道歉并阐明是边上这位仁兄推的。周燕便走到那个男生面前,狠狠地把他骂了一通。从这件事中,朱雨深明显能感觉到周燕由躲避自己发展成为讨厌自己了。他在想,难道贫穷的自己就这么令人讨厌吗
这个因身世不好而强加给朱雨深的灾难,就这样波澜不惊地降临到了他的头上。并且还没有结束。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也不能够,至少暂且不能通过自身的努力获得一些改观。
这之后,还发生了类似的情况。朱雨深外婆家隔壁的那个小女孩转学来此读初中。朱雨深是在食堂拿饭时碰到了她。因为小时候他们俩在一起玩过游戏,尽管若干年没去外婆家了,他还是认得出她来。那个女孩也认出了朱雨深。
后来,当朱雨深拿好饭回来,就常能发现那个女孩走在他的附近,跟她身边的人小声说着什么。然后那些人都以一种可怜的目光看着他。久而久之,众人的那种眼光灼得他在校园里无处可逃。
朱雨深也认为他们都是些不懂事的人,但却造成了他的四面楚歌。关于厄运,如果你还要生存,你就只能坦然面对它。
朱雨深知道,周燕及她的小闺蜜倒是没有大嘴巴向别人宣传他的私事。因为邻班他后来还是照样去,众人对他的态度、言语等却没有什么变化。在这一点上,他还是比较感激她们的。有时他甚至还能想着周燕。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了下学期的多雨季节的那次邂逅。自从那次邂逅周燕以后,朱雨深就彻底警醒了。
那是一个跟朱雨深邂逅母亲时一样的雨天。他依旧没有伞。出校门时,朱雨深在想,如果这次能遇到母亲,如她还像上次那样做,那自己一定会满足母亲的好意,给她以安慰。但他却没能看见母亲。毕竟像上次那样自己没带伞,同母的弟弟也没带伞,天又忽然降大雨的情况的发生几率是比较小的。
放学已一会儿了,朱雨深看到同学们一个个拿出伞来走出去,或被送伞来的亲人接走。值日生忙完后,佑大的教学楼里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雨比较大,同路的人没有谁愿意和他一起撑伞。他也不好意思主动要求人家这样做。因为他的成绩太好,又不爱说话,在班上他渐渐已被同学们推到了孤立的边缘。上课时,他经常也只是坐在后排,默默地听着。所以他没有伞回不去,自然没有人关注他。
他返回了教室,在里面边做作业,边等雨小点再走。一段时间后,电停了,他就不得不走了。
为了抄近路,他走学校后面的小路去镇上后再回家。当他走到那座小桥边时,发现有一个女生撑着花伞,拎着一个塑料袋迎面走了过来。朱雨深抹了一下眼睛上的水,定睛一看,来者正是周燕。她应该去镇上买东西回来了。
此时,朱雨深心里痴心妄想着周燕如果先叫自己和她一起撑伞走回学校里的她家,再把伞借给他撑回家,那真是太好了。朱雨深正想着,周燕已经走近了。她只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蹬着胶鞋,腰肢一扭一扭地往学校走去。
此刻,朱雨深心里万分渴望能借到一把伞。他想,如果自己开口强求于周燕,她会满足自己的请求吗他想起了他们间的那些往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只有矗立在风雨中咀嚼着苦痛。以他的瘦弱之躯,默默承受着苦痛,再举步为艰地迈向前。
几个月后,朱雨深来到了市里的师范学校。他致所以选择读师范学校,一是因为离家较近,另外高分学生才能上的师范学校成本较低。再说师范因为进校的门槛高,所以分配情况还比较乐观。
如果不是毕业时他家靠近食品厂田地被扩大生产规模的厂方征用,赔了一些钱,他就真要堕落到班主任所说的读不起中专的境地了。这也许也是上天对他的怜悯。姑姑把那笔钱存了起来,中专每个学期平均分配,每次开学时取出一些钱给他当学杂费和生活费。
其实这些钱nǎ里又够他在学校的开销呢他虽然不和一般的同学去相比,但人总得要吃饭。食堂及周边小饭店的吃饭用度,对于朱雨深来说都吃不消。
直到此时,朱雨深才感觉到虽然自己遭遇了不快乐童年与小学时代、被人轰毁自尊、极其窝囊的初中时代,但这些相对于万分艰难的中专时代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有这时,他真得想办法自救,不然就得退学。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自己也基本无法改变未来了。
经过三番五次的申请,朱雨深终于获得了一个勤功俭学的名额。具体工作是每天下午放学后及双休日的上午都要到花房报到,在花房师傅的安排下开荒种草载树。因为师范学校去年才搬到郊区来,百废待兴,人手不够用。
这种活,每个班轮流一周的公益劳动也会做一些。但那只有一星期的时间,而且那一周不上课,专门干这事。人又多,干干停停,没什么累的。一到点马上拍拍屁股走人。
花房的师傅们对勤工俭学的人的要求就苛刻多了,整个把他们当作劳动力来使。加上又是放学后及休息的时间来完成这些体力活,让朱雨深每天都很疲惫。每月月底可以获得一些报酬,这样就让他的生活得以勉强地维持着。他艰难地熬着日子。
朱雨深也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在花房干活,他的臂膀和腿都变得黝黑发亮。
虽然学校里女生很多,未来大家也都将有份稳定的教师工作,成双成对的男女不绝于眼前。但作为一个贫困生,朱雨深掂清了自己的份量。他早就悟透了,自己与他们除了具有平等的学习权利,别的方面的事就别妄想了。身边没有谁愿意拯救像他这样贫困的人。哪怕是类似于中学时那个雨天邂逅周燕,借把伞给他的那种拯救,也不可能。还遑论其它呢但可供他支配的钱还是很少,有时他只能吃得很差。
一个双休日的中午,朱雨深干完活回到宿舍,准备拿毛巾洗一下脸去食堂吃中饭。进门后,只见桌上有七八个盘子,里面全是室友们吃剩的菜,边上还有一盒饭没有动。那几个菜,室友们也只吃了二分之一。特别是那盘红烧鸡块还剩一大半没吃。这些都是他们从食堂炒菜厅带回来的。因为已是十二点多钟,食堂可能没有什么吃的了,朱雨深也已饿得不行。
他关了门,放下窗帘。他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好像听室友们讨论说今天中午吃过饭去师大看足球比赛。所以他大胆地、风卷残云般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吃掉不少剩菜。
朱雨深正吃在兴头上时,听见有人在外敲门。他下意识地用手抹了一下嘴巴,把吃的差不多的那盒饭盖了起来,然后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