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谢五妹当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强忍住泪水,骑车出了学校。骑过了街道后,到了人少的地方。她再也忍不住了,下车边推着车子边哭,引得路人侧目惊奇地看着她。
她清楚自己的相貌不好。虽然现在的人造美女很多,等褪下装扮,真正好看的人少之又少。然而,花钱化装也是能骗过男人的眼睛的。但她挣的钱要悉数上交家里,没有余钱来打扮自己。况且两边店里其他四个女人都比她长得好许晓娟和胡玉琴自不必说;打扮后的张爱玉也媚性十足;老板娘谢大华也风情万种。在此环境下,不得不让她感到自卑。一个女孩最忌讳别人说她相貌不好。但今日在中学,又有人再一次打击了她。
谢五妹哭了一阵,怨气发泄完后,她想起了朱雨深。今日之事,他是无辜的。自从到镇上来上班后,她就想有朝一日能像胡玉琴一样嫁个中学教师。然后住到镇上,两个人上班就都很方便了。
但是胡玉琴曾跟她说,那些才分过来不久未成家的男教师都很傲,一般是看不上她们这些小裁缝的。胡玉琴自己是因为长得漂亮,号称本村的村花,具有较好的容颜和身段,又开了个店,才配上了一个通体漆黑的老师。这几年老师的工资涨了好几次。中学老师的学历也比较高,在黄镇也算得上高知阶层了。
后来朱雨深找胡玉琴保媒,说要跟她谈对象。她见过朱雨深的样子后,觉得非常满yi。当时她想真是天公作美。缘份来了挡都挡不住。当胡玉琴告诉了她朱雨深的所有情况后。她真是太想跟他走到一起了。但女孩固有的矜持还是迫使她等待朱雨深主动上门来找她。在那些等待的日子里。她度日如年。
后来谢大华告诉她朱雨深来找过她,并送了雪橙过来时,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也让她比较感动,所以她后来主动到学校,找到朱雨深的宿舍,把早已为他钩好的鞋子送给了他。希望他能领会自己的芳心。天资聪慧的朱雨深当然能明白她的心。所以才有后来两个人如火如荼一般的发展。
谢五妹想到这里,心中涌起一股暧流。她觉得既英俊又成熟的朱雨深既然这样对待自己,那么肯定是把自己当作了他的对象。这一点定下来了。其他人便干涉不了。
只是她自己可能是差了点。总之,她已经不好意思再像上次那样,在学校上课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去找朱雨深了。
走累了,谢五妹才想到骑上车子。她用力踩着,不一会儿就到家了。
她还没进家门,就听到母亲在骂人的声音。这十多年来,她们姐妹三个几乎都是在母亲的骂声中度过的。母亲今年五十多岁。听说,二十多年前,她跟父亲是青梅竹马的情人。
这些年来,钱越来越不好挣了。父亲忙死忙活一年也挣不了多少钱。哥哥的楼房一造,家底就空了。还借了一些外债。
这是因为多少年前苦挣、节省下来的钱,现在拿出来,已大大贬值,根本抵不上什么用场。譬如十几年前两万多块钱就可以把一堂楼房撑起来了,现在却至少要十万以上。他们家宅基地那片又不给造房子了。政府只容许村民到公路边买地皮,造统一规划的两层半的楼房。
哥哥虽然也在外面打工,但是公子哥的派头十足,一年存不了几个钱。前年把房子造好了,但借了钱给她们家的亲戚家后来也要造房子办大事,逼迫她们家还钱。所以这两年来,家里人挣的钱都用来还债了,房子还来不及装修。
母亲央求媒人帮她哥哥介绍对象时,女方家一听说她们家房子还只是空架子,不仅不答应亲事,还把她的家人羞辱了一通。
眼看着哥哥就要到三十岁了,邻居们言语中也多是奚落她们家的话。父母由于着急,偶尔发点脾气,也就在所难免了。
谢五妹进屋时,天已擦黑。破旧的老屋里昏暗无比,为了省电,却没有开灯。母亲今日骂得是大姐。原因大概是下午大姐送钱过来,母亲觉得钱少了,不顶什么用就发火骂人。
节前谢五妹接了工资,都如数上交了。四姐现在怀着孕。以前,倔强的她喜欢跟母亲对着干。怀孕后怕吵架、生气影响胜子里的小孩,就顺着点了。另外,四姐给的钱应该也还可以。
其实她们俩家的条件都不好,基本上没有大钱可以给娘家,只能平时赞助点小钱。
看见谢五妹后,母亲还是冲大姐骂道“你难道不是我生的吗生你养你有什么用就这点钱你也好意思拿出来,你就指望你弟弟打光棍就是了”
大姐靠在墙边,黑暗中,谢五妹看见她已泪流满面,但她只敢轻声哽咽着。说起来大姐的悲剧也应该是嫌贫爱富、目光短浅的父母一手造成的。和爸妈年青时一样,大姐第一次谈的对象也是与她青梅竹马的男孩。但因为男方家当时条件不好,加之母亲有感于自己嫁给青梅竹马的人而误了一生的教训,所以不赞成他们在一起。
此时,有一个混子型的男孩看上了大姐。那人经常以钱铺路讨家里人欢心。后来父母就把大姐嫁给了他。大姐嫁过去后,才发现他以前吹得那些东西都是假的,他家里的优越条件也是他制造的假象。而大姐原来的情人家却因为在镇上开装潢店发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大姐只能认命了。但是他老公还反过来嘲讽她们家人笨,嫌贫爱富昏了头了,结果被骗,活该婚后她们夫妻俩经常吵嘴打架,所以此刻大姐心中的委曲可想而知了。
四姐的性格有反叛性,是四兄妹中最要强的一个。有鉴于大姐的婚姻事故,四姐嫁人时一家人都睁大眼睛观察。结果把她嫁给了一个在镇上开批发店的老板的儿子。但是这几年生yi不好做,他们家老头子又好赌,近来已是惨淡经营。
四姐当时对他们家公子的长相、德性是一百个不满yi。但她怕再像大姐一样不依父母就得挨骂,就赌气嫁了过去。现在家道中衰,她反而有了反驳父母的口舌。所以后来只要父母埋怨她家穷时,她就杏眼圆睁地说“这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而不像大姐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谢五妹在黑暗中思索过这些,心中不由战栗起来。她想到了她自己和朱雨深的事,不知他们俩将来会怎样。她默念道“菩萨保佑我和心爱的朱雨深能顺利地结成夫妻。”
父亲回来后拉亮了灯。随后,一家四口就着比较差的菜吃饭。
谢五妹这段时间动辄去朱雨深那里烧饭改善伙食,自己的胃口已变得挑剔了。所以她觉得晚上的菜真是难以下咽。
父亲吃了一碗饭后问母亲“明天过节是不是要买点鱼肉回来”
母亲呵斥道“儿子房子装潢的钱还没凑齐,结婚还要给女方家彩礼,这些钱nǎ里来你就买点干子豆腐回来吧。”
谢五妹听着这些话,心里忽然担心起来。这段时间因为在朱雨深那里开伙,偶尔她也掏些钱。她已向谢大华支了一些钱花。下月的工资就少了,不能如数上交了,那么母亲肯定不会放过她的。想到这里,她赶紧吃完饭躲进房间,合计着应该怎么办。不一会儿,她就听到父母争论哥哥新房子装修的事。大姐洗好碗来到房间时,谢五妹还没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弥补漏洞。
她想,找大姐或四姐借也几乎是不可能的,她也怕她们说出去。小气刻板的老板娘谢大华多半也不会借钱给她。关键是就算这次漏洞补上了,那以后怎么办不能每次去朱雨深那里自己一分钱都不花,全指望他埋单吧她很清楚这样做结果肯定会被男方看不起,从而不可能得到真爱乃至好的归宿。如果撒谎说,谢大华给的工资少了,那也不行。因为那样一来,泼辣的母亲一定不会放过谢大华,结果肯定会穿帮。
谢五妹一筹莫展时,看见大姐在翻箱子找东西。就没好气地冲大姐说“你傻啊,回来后丢下钱,你就走不行吗干吗在家里过夜,挨妈的骂”
大姐说“我怎么能躲得过家里穷了就要处处受气,人穷了做什么事都难。”
谢五妹有时想想心里很是不平,凭什么三姐妹都得无偿支持家里的男孩哥哥占的资源已经够多的了啊。大姐、四姐结婚时,只陪了一些简单家具作嫁妆,是在男方的彩礼中拿出很少部分的钱买的。
可想而知,她自己将来肯定也好不到nǎ里去。而许晓娟的状况就比自己好,她家这几年条件有所好转。她膝下只有一个妹妹,所以近来她挣的钱几乎都可以自己支配。许晓娟喜欢买好看的衣服穿。本来她就天生丽质,穿了好衣服就更不用说了。
她叹息道哎,为什么有些人,情况越好就越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