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彦泪痕已干,脸上带了生机勃勃的笑意“方丞相,我帮你说服那个农博士。”
他朝割了一半的麦田走去,一小会儿,就把这个倔强的农人带到了方机面前。
方机很是惊讶,金子彦并非比方机更伶牙俐齿,他走了个捷径。
他走到那人跟前,直截了当的表明身份“我是当朝太子,跟我回国子监作讲书博士,你要什么都可以给你,把你的经验秘方传于四方,百姓无饥荒,你将功德无量。”说罢拿出自己的金印一晃“去不去”
农人迫于威势,当场应了。
“方机,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事急从权,况且迫一人,而令万众得福,值得。”
这个农人只管他一家吃饱,并没有义务推广他的种麦经验,或许是有些自私了。
然而旁人并不能做道德绑架,强人所难。
他们这样做了,用的是威势逼迫,无关道德。好与不好,也只能如此了。
丞相回朝,第一个早朝就不太平。
几个御史出列弹劾丞相无故不朝,私自离京。
方机早料到有此一劫,心平气和的向皇帝解释“臣前往京畿探访隐贤,得一农人植麦,产出高于常人”
话没说完就被旁人打断“臣以为朝廷纲纪法度,并非虚设,丞相初来乍到,是否不知”
“臣并非藐视法度,为臣者,当以国计民生为重,不可拘泥于形式。”
“丞相巧辩,吾等不及万一,陛下,科举增科之事,决议未出,便行此草率之事,臣以为十分不妥,农人立于监院,不知商贾卜算之流可否立于朝堂”
方机转向皇帝“臣正有此意,非但农学,商贾之术亦是一门要紧的学问,国子监增农学之后,臣想再立一门商科,增货品流转,钱币增值,以富国强家。”
“丞相真乃异想天开,不若先守好本分,擅自离京,陛下不究乃格外垂恩。”
行过了册封大礼,金子彦已是正经的储君身份,说话比从前分量足了,居高临下一脸不悦的扫视这些攻讦方机的人。
“丞相数日奔波,赚得万钟粟,诸卿在此终日饶舌,可产了半粒米”
方机摇头叹气“伤了力气,回去还得多费两碗饭。”
皇帝龙目朝右边下手狠狠的一瞥,金子彦瞧见了,当作不知,继续“大放厥词”“说丞相行为失度,诸卿扪心自问,你们可曾把丞相放在眼里,你们言行举止,失度不失度”
“殿下此言差矣”一个大臣开口反驳。
金子彦立即截了回去“孤言得差,卿言得好,言出几朵盛世大莲花出来”
皇帝终于恼了,一拍桌案“金子彦”
金子彦头一回被他点名道姓的叫,居然不惧,侧头面向御座上威严无比的人,扬声道“臣在”
叽叽喳喳的众臣闭嘴了,皇家父子在朝堂上相对着开了火,他们这些人哪里还敢吭声,闭嘴看个热闹就好。
“退朝”皇帝起身离开的时候,差点把椅子带翻了。
方机不是一把扇子精,他是一尾狐狸精
晚上金子彦没有去乾泰殿问安,东宫离乾泰殿有点远,他不想动。
换了常服悄悄的去了宫城外面紫金街上的丞相府,将近子时摇着一把扇子,慢悠悠的回宫。
皇帝在东宫的前殿等着,他把儿子上下打量,一身素白长衣,羽扇纶巾,一副逍遥闲逸的派头,神态举止越来越像方机了。
皇帝盯着他手上的扇子“这是你的方丞相”
“不是,只是普通的扇子。”金子彦说着话,扯下一根羽毛,证明这真的只是个扇子。
皇帝还盯着他看“你又喝了酒”
金子彦镇定的回答“不记得了。”
金子彦倒在床上就睡着了,面色酡红,呼吸细微绵长,皇帝一腔怒火化作无奈。
此后金子彦在朝会上再没有轻易朝大臣们开炮,因为方机叫他稳着点,皇帝也不高兴了。
金子彦冷眼看着阶下众臣各怀心思,口舌相争,拉帮结派。只是心思藏得再深,只要熟悉了他们的套路,一眼便看穿了。
金子彦每天都在看戏,他眼看着方机一点点将这些刁官收拢在手心,再看着帝王与丞相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明显,实在看不下去了,早朝便隔三差五才去一次。
大炎明启元年末,内务府主持大选,秀女百余名充入后宫,新晋主位数十人,次年得皇子三人。
明启二年,太子大婚,次年得一子,皇帝赐名金禹。
东宫偏殿里,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四面墙上绘着各种动物和各色花朵,一个明艳绚烂的世界。
金子彦把儿子放在地上爬,自己撅着屁股跟在后面追,前面一个小的“咯咯咯”,后面一个大的“呵呵呵”。
外面进来一个人,见此情景大笑几声“哈哈哈”,脱了鞋袜,走进来同乐。
“丞相有什么喜事这般开心”
“皇帝要杀我。”
金子彦不爬了,坐起来靠着墙壁长叹“可喜可贺。”
八个月大的婴儿爬了一圈转回来,攀着父亲的大腿摇晃,金子彦把他扒拉下来,头朝前一放“乖,自己去爬,爹爬不动了。”
“你干了什么”
“我把大太监喜春的头敲破了。”
“用什么敲的”
“我的扇子。”
喜春大太监,只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王贵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专往内阁送批红的人。
“下一回我要敲王贵儿。”
“王贵儿敲不得,我都懒得敲他。”
“我试试。”
金子彦一脸暖意的望着地上蠕动的儿子“你说过,我们要快快活活的过这一世,我照做了,你怎么把自己往死路上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