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的加鲁花谟觉着自己很委屈,明明杀死曾弄的是那边的宋将,怎么曾头市的人却要把这罪名扣到自家头上
可是到了这时候,已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曾家一干子弟兵,尤其是曾弄五个儿子都已赤红了双眼,根本没有半点给他解释的机会,便在史文恭的这一声喝后,齐齐怒吼,再无任何保留地就向着金兵冲杀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正是曾升,他两口刀上下翻飞,见着金人就是拼命劈砍,绝不给对方留有半丝喘息的机会,竟靠着这一股子气生生砍杀了四五名金兵。而随在他身后的曾密等兄长也不遑多让,个个奋勇杀敌,用金军的鲜血来洗刷自己心中愤恨。
不过相比于这些个高手能凭借自身实力碾压金兵,曾头市其他人的处境就没这么乐观了。虽然他们也都振奋精神,圆睁双目全力冲杀过去,但在面对数量远不如自己的金兵时还是迅速落到了下风,论悍勇,论厮杀的本能,他们与这些金军精锐间的差距还是太大。
尤其是当此时金兵也已确定自家身处绝地,除了拼命再无他途的情况下,这些家伙更是爆发出了最强大的战斗力,怪吼声中,所有人都是有攻无守,以命换命的杀法,只战不了多时,就已斩杀了五六十个曾家子弟兵,可比那边曾家五子所杀敌人的数目要多多了。
花谟此时也已再顾不上其他了,一边身先士卒地向前冲杀着,一边口中咆哮道“杀过去,杀了那些家眷,我要让他们知道背叛我大金国是个什么下场”吼声中,突击的速度更快,全然不顾身边一些金兵拼死帮他们挡住曾家子弟兵,迅猛扑向了那些手无寸铁,早已惊慌失措的曾头市妇孺老人。
百来步的距离对交战者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几个呼吸间,这些金兵已在其带领下举刀杀进了人群中。虽然只得十来人冲到此处,却依然把没有反抗力的镇民杀倒一大片,其他人早已惊恐得尖叫四散,只可惜他们连逃跑的速度都不如金兵,被他们从后赶上,不断挥刀斩落,屠杀泄愤。
如此一来,就更让曾家众人疯狂了,他们全都拼了命地掉头回追,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亲朋。但之前就与他们缠斗在一块儿的金兵又岂会轻易放他们离开,于是一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爆发开来,双方不断有人倒下,就连曾魁、曾密两人都重伤倒下,已有超过半数的曾家子弟兵死在了这一场厮杀之中。
这等惨烈的拼杀别说寻常人了,就是见惯了战斗,也经历了一场场残酷战斗的青州军都看得心惊肉跳,与这两支兵马相比,他们以前所遇到的强敌似乎都算不得什么了。同时,有人不解地看向孙途,而个别人则明白个中道理,只是依然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家的孙都监。
因为就在双方战斗爆发的那一刻,青州军是来得及同时从后方对金兵发起攻击的,只要他们真这么做了,便能合两方之力彻底将金军歼灭,而且他们都不用付出太大的代价。
可就在众人蓄势待发时,孙途却并没有下达出击的命令,而是严令不得妄动,就这么在不远处作起了壁上观。眼睁睁看着两方人马杀得鲜血横溅,尸横遍地,都不为所动,哪怕金兵都已经开始屠杀曾头市平民了,他依然是稳如泰山,只是叫人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一旦金兵有突围逃跑的迹象,就是青州军上前堵截杀敌的时候了。
至于个中缘由,其实很简单,因为在孙途眼中,金兵也好,曾头市也罢全都是自己的敌人,既然他们要自相残杀,青州军又何必冒着伤亡的风险卷入这场战斗呢他可不是个以德报怨的君子,慈不掌军的道理还是相当清楚的,这时候取得最后的胜利才是关键,其他都不重要。
何况,金兵所以会出现在这里都是因曾头市的人所致,现在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只能说是自食其果。而刚才他们和苏定、花谟之间的对话还让孙途知道了一个关键,曾头市其实就是由女真人所建,如此一来,他们拼个两败俱伤,不正合了孙途的心意吗
所以哪怕此时数百无辜正被金兵追杀,看得青州军将士都有些义愤填膺了,孙途却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冷笑地看着眼前一切“杀吧,全死光了才好呢”
曾头市的人此时也没有指望官军能出面营救,他们也知道自己眼下身份有些尴尬,唯一能做的就是杀金兵,救亲人,至于官府如何处置,那就是将来的事情了。
“花谟”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啸吼,曾升在一刀劈杀挡在跟前的一个金兵后,人已猛跃而起。在空中踏了两脚后,他已来到了正斩杀了一个幼儿,狞笑着还欲对身边早已麻木的妇人下手的加鲁花谟的侧上方。
这动静让花谟身子一颤,顿生警兆,本来将欲下劈的一刀陡然回收,身子也往侧方闪去,极力躲闪着曾升将要袭来的一刀。可他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因为曾升的这一刀并不是劈斩下来的,而是直接脱手飞来。
曾升使得一手好双刀,但这还不是他真正厉害之处,他最强的却是一手神出鬼没,百发百中的飞刀绝技。之前他曾以此招射伤过花谟,只是因为距离太远,才只伤未杀,但现在,含愤出手的曾家五少爷却是全力施为,誓杀敌首
就因为这一判断上的偏差,终于让花谟的闪避难以奏效,虽然他极力扭头,避过了这一最致命的部位,可那刀还是刺进了他的颈肩相交处,这股飞袭的力道更带得他整个身子侧倒下去,惨叫更是脱口而出。
而身在半空的曾升动作并未因之停下,竟在落地前再度硬生生地往着倒地的花谟处凑去,另一口刀也顺势直朝对方的颈部劈去。
这一回,已然重伤的花谟是再也没法躲闪了,他才刚一抬手,刀都没来得及举起来呢,眼前寒光一闪,只觉脖颈处一凉,整个人的意识就已高高飞起
只这一刀,曾升就已斩下了加鲁花谟的头颅,让其猛地跳上半空,同时失去头颅的脖颈骤然一缩,被他一脚踢出后,才有大量的鲜血如泉水般喷涌飞出,直溅洒向周围,淋到了不少金兵的脸上,身上。
温热的血液浇洒过来,对金兵来说却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瞬间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哪怕他们跟前依然是手无寸铁,全不会反抗的妇孺老人,此时他们手中的刀也劈不下去了,一种极深的恐惧和无力感已经侵占了他们的全身,让他们竟再也生不出反抗之心来。
金兵纵然再是骁勇好战,说到底和一般的士兵也没有什么区别。在将领的带领下,他们可以纵横厮杀,无惧无畏,连死都不带眨眼的。可是,一旦首领被杀,他们的军心也会如一般将士们迅速崩溃。何况今日他们还亲历了两任主将被杀的打击,这对他们来说就更是无法抵受的可怕结果了,这一刻的他们,再无斗志,甚至连挣扎保命的力气都已被彻底抽离。
从结果来看,之前曾索的决定还是相当正确的,倘若刚才曾升能一刀射杀花谟,哪怕有苏定这个潜伏者,情况也不会彻底失控。只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的计划终究失败,唯一相同的只有结果,花谟还是被曾升所杀,只是这期间却已死了太多的人。
金兵是崩溃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可曾头市众人却不可能就此罢手。他们的亲人都死在了金兵手上,血海深仇焉能不报于是在声声怒吼和惨叫声中,一面倒的屠杀再度继续,只是这回角色却发生了转变,刚才的屠夫变成了鱼肉,连反抗都做不到,就被人如砍瓜切菜般斩杀殆尽。
当天色泛起鱼肚白时,这场历时并不久,但却极其惨烈的战斗终于告一段落。
曾头市镇子前,已然伏尸遍地,血流成河,许多鲜血更是泊泊流淌进了绕墙的护城河里,将那河水都染作了一片血红
这次为了抢夺钱粮财物而分批潜入大宋,被吴乞买寄以厚望的四百多金国精锐就此全军覆没,而他们甚至连凌州城都没能踏入。
当然,大宋这边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大的,光是官军就有超过六七百人的伤亡,再加上曾头市这里的损伤,加在一起,伤亡者已超过了金兵的三倍。即便只算可战之力,也在敌人的两倍之数,以二换一,才取得了这场惨胜。
当天色渐渐亮起时,这漫长而诡谲的一夜终于过尽。现在,城外的敌人已被斩杀殆尽,可是凌州城内呢那里头的变故又是否平息下去了
在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孙途也抬眼望向了前方那座看似平静的城池,不知那里在过了一夜后又是一番什么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