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春听到这里,就已经有些心疼了,黎夏就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表情,淡淡的。
陶然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一样,赶紧低下头来,耳朵根也变得滚烫得起来。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应该伤害无辜,犯错的是大人,我不应该报复到他们还没出世的孩子头上……对不起。”
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知道错了就好,孩子,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钻牛角尖了。”陈新春心疼地道。
陶然重重地点头,“嗯!对不起……我只是想妹妹好好的……”
“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挺好的,这样我们也能跟奶奶有个交待了,你回去吧,我这里还有别的事。”黎夏却是半点也没有松口。
陶然,“……”
陈新春看了眼黎夏,不知道黎夏怎么会这样说,但他也没有拆她的台,就坐在那里听着。
屋里静下来,只有陶然哭脸的声音,黎夏赶人他也没有走,脚底生根了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走吧。”黎夏再次出声赶人。
陶然猛地抬起头来,到底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心里愤懑,还并不太会遮掩情绪。
“你是不是觉得,你跑来这里哭一哭,假装认个错,我们就会像傻子一样,由着你糊弄?”黎夏看着陶然。
陶然不说话,眼泪哗哗地看着黎夏,脸上又重新浮现出他常见的倔强的神色。
这孩子!陈新春看了他一眼,到底还是有些心软,“夏夏……”
“爷爷,你别替他说话,他搁这演戏呢。”黎夏淡淡地看了陶然一眼。
臭小子鬼精又聪明,就是聪明劲都没有用到正道上。
没想到自己会被戳穿,陶然这才真的有些急了,这是不是就代表着,她们真的不打算要自己了,只把妹妹带走了。
“……”陶然眼睛变红,狠狠地瞪眼看向黎夏。
黎夏笑了,“怎么着,你还想撞一回我不成?陶然,你一点都没认为自己有错是不是?如果给你机会,你还是会去撞一下是不是?”
“不会!”陶然瞪着她,“我知道她会晕倒,我才不会再去撞她。”
“……”黎夏。
陶然这会也破罐子破摔了,“你们要单独带走陶桃是不可能的,如果你们只带她,我就去公安局举报你们是人贩子。”
“你这孩子!”陈新春瞪眼,被陶然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
黎夏倒是笑了起来,“这会知道动脑子了,还能想到去举报我们是人贩子。”
陶然觉得自己被嘲笑了,十分地不服气,这下不光是眼睛,连脸都涨红了。
“带你走也不是不可以。”黎夏看着陶然,松口道。
陶然瞪眼看着黎夏,黎夏继续道,“你得保证,要听爷爷奶奶,还有我的话,不准随便斗气,家里你还有一个哥哥和妹妹,你要好好跟他们相处。”
听爷爷奶奶的话还像样,听她的话算怎么回事!
“你要是做不到,我就原样把你给送回来,就是不知道你表姐和姑父,能不能再好好接受你。”黎夏也不怕他瞪。
陈新春看了眼陶然,安抚他道,“你小南哥哥和漾漾妹妹都很好相处的。”
陶然胸口气得微微起伏,但还是咬着牙点下了头。
“好,你既然同意了,我也丑话说在前头,你再有像昨天那样的行为,和今天这样犯了错还演戏,试图蒙混过关,就不要怪我用棍子抽你了。”黎夏看着他。
“我们家信奉的是不打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孝子。”
陶然咬牙,“好,但你不可以不问原由,你也不可以打桃桃!”
“那可不行,不管是谁,犯了错就得挨训。”黎夏直接否决他的话,“你放心,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全把错安在你头上,但你要知道,你有前科,我怀疑你也是正常的。”
“你……”陶然牙根紧咬,憋屈地点头,“好。”
一切说好,黎夏决定跟陈新春提前上门拜访,上午把陶然这里的事解决,然后直接去接陶桃。
如果有时间,最好下午直接跟陈凤英谈妥,他们明天就能直接回去。
……
表姑家里,表姑看着自己婶娘的照片,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对不起,我就是有点难受……我爹妈去得早,我嫁人以前,都是婶娘照顾我的,甚至我结婚都是婶娘给我一手操办的。”这也是她为什么顶着丈夫女儿的压力,还坚持把陶然留下的原因。
如果她这里不同意养陶然,陈凤英还不知道会把孩子送到哪里去。
看照片她就知道,她婶娘过得很好,现在的老伴和孙女把她照顾得很好,“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但对于陈新春和黎夏要把陶然兄妹接走,表姑还是有一定的疑虑。
照顾一个糊涂的老人已经不容易了,为什么还要加上两个累赘的孩子,这以后的生活费和学费,都不是一笔小数。
表姑虽然不同意,但陶然已经去他的阳台房里收拾东西了。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自从他住到阳台后,阳台一定程度也变成了家里杂物间,看着东西多,属于他的其实没有多少。
“这个你放心,欢迎你们一家随便去做客。”陈新春看了眼陶然住的地方,心里难受得厉害。
没爹没妈的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光拿一张照片,肯定说服力不够,陈新春还带来了街道的证明文件,带了自己的退伍证和身份证这些,还有他当初跟胡奶奶办的结婚证。
当时办这个结婚证,其实是为了防止他过世后,老伴没有人管,才想着办个证,给老伴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以后房子、补助那些,都能有老伴一份,不至于都被陈林秀给占了。
不然都黄土埋脖子的人了,实在是没有必要搞这些。
看到结婚证,表姑父还嗤笑了一声,黎夏看了对方一眼,对方意识到失礼,忙敛了神色。
表姑也觉得丢脸,忙把东西给推了回去,“我不是不相信你们,是这事,还得跟孩子妈妈商量,毕竟是她把孩子托付到了我手里,我得负责。”
按陈新春他们说的,他们还要给陶然兄妹转户口呢,到时候要去公安局办手续,身份想来不会有假。
陶然收拾东西出来,冷着一张脸,“不用跟她商量,她早就不要我们了。”
“别胡说,你妈妈每个月还给你拿生活费呢。”表姑不赞同地看了陶然一眼。
陶然轻哼一声,“表姑,你报个账,我以后一分不少地还给她。”
黎夏看了他人小鬼大的样子好笑,“是要记一下,不过商量也是必须的,那就请表姑约个时间吧,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表姑应下声来,她还想等谈完,再决定陶然的去留,但陶然已经收拾好东西,头也不回地跟着黎夏他们走了。
“小白眼狼!”大表姐鄙视地看了陶然的背影一眼,然后缠着她爸,“爸,我也想要那个女孩子身上的外套,好漂亮。”
表姑父看了有些失魂落魄的妻子一眼,跟女儿说,“找你妈去。”
大表姐立马去找他妈闹,折腾得表姑都没有时间多想陶然的事。
回到招待所放了行李,陶然就催黎夏去接陶桃,黎夏也没耽误,又动了身。
陈新春本来已经累了大半天了,但还是坚持跟着去了十三中。
陶桃看着自己的行李被收拾放在客厅里,想哭又不敢哭,她知道自己又要被送走了,可是她连问也不敢问。
她想妈妈,想爸爸,也想哥哥了……
她也不敢坐,因为她身上穿了新衣服,她怕弄脏了,被新妈妈骂。
早上刘永德和肖爱梅收拾好陶桃的行李,发现只有小小的一个包袱,都有些沉默,刘永德心里有些不舒服,拿了钱带着陶桃去市场上买了身新衣服和新鞋子。
“改凤,不,陶桃,你……”肖爱梅看着陶桃,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说她去了别的地方,过上好日子,也不要忘了这里。
可要陶桃记住这里什么呢?记住他们对她不好,记住这里永远做不完的家务,和不时的打骂?
到了这时候,肖爱梅心里也有些羞愧起来,她到底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那么苛刻?
明明刚把陶桃接回来的时候,她心里也是高兴的,也想过以后这就是他们的闺女了,想过一定要好好照顾好,教育好她的。
“陶桃,姨对不起你,你以后跟着爷爷奶奶和姐姐,好好过日子,把在这里生活的事……就都忘了吧。”肖爱梅拿了二十块钱,塞在了陶桃的口袋里。
肖爱梅一靠近陶桃,陶桃就有点被吓住,下意识地道,“妈妈,你肚子里的是弟弟。”
她知道这样说,新妈妈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就不会打骂她。
这是楼下郑奶奶教她的。
屋子里顿时静了静,肖爱梅忍不住看向刘永德,刘永德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夫妻两现在心情非常地复杂。
人真的只有跳出来看,才知道自己执迷不悟时有多愚蠢,多么可怖。
“对不起,陶桃。”孩子还叫她一声妈呢,她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能那么狠心的?
陶桃看到肖爱梅哭,也跟着哭起来,她也不敢大声哭,就缩着脖子,细细地吸着气。
黎夏她们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陶然一看妹妹哭,就有些火了,他刚要冲过去,后脖领就被人揪住。
就像在市场里,他准备冲出去时一样。
“就不记得早上说过的话了吗?”黎夏声音冷得吓人。
陶然冷静下来,发现肖爱梅只是蹲着在跟陶桃说话,他劲松下来,由着黎夏拽着。
“哥哥!”陶桃看到陶然,眼睛惊喜地亮了起来,很快又怯怯地看了肖爱梅一眼。
肖爱梅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去找哥哥吧。”
陶桃这才哒哒跑向陶然,然后缩在他身侧,陶然牵着陶桃的手,牵得紧紧的。
“这位是陶桃的爷爷吧,快请坐。”刘永德赶忙把地方让出来,请陈新春坐。
陈新春摸了摸孩子纤细的后脖颈和肩膀,这孩子太瘦了,瘦得皮薄薄的一层包在骨头上一样。
陶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冲着陈新春甜甜一笑,“爷爷。”
小姑娘对老人家比较有好感,因为家属院里的老爷爷老奶奶都对她很好,不时给她塞个苹果,塞颗糖什么的,她受伤了还会抱着她抹药,哄她不哭。
陈新春冲她笑了笑,看向刘永德,轻叹了口气,“我们就不坐了,明天你们下午到孩子表姑家里去,咱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知道他们是说明天约了陈凤英一起的事,刘永德笑着应下,把沙发上陶桃的行李递给黎夏,表情羞愧。
黎夏也没说什么,低头看了眼陶然,“走吧。”
四人走到楼下,便遇到了上次一头银发的郑老师,陶桃一看到老太太,就奔上去,“郑奶奶。”
郑老师摸了摸陶桃的脑袋,目光落到跟陶桃有七八相似的陶然身上,又落到黎夏身上,然后冲黎夏笑了,“谈好了?”
“跟刘老师家里说好了,明天再跟孩子妈妈谈一谈,就要带着她们回去了。”黎夏微笑着回应。
郑老师点了点头,有些心疼地又摸了摸陶桃的脑袋,“小陶桃以后要好好听姐姐的话,好好长大。”
陶桃不明所以,但因为是郑奶奶的话,她听的很认真,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好对他们,孩子都是好的,好好教就会结出好的果实来。”郑老师又对黎夏说。
这时候刘永德发现柜子里还有一个陶桃以前很喜欢,但肖爱梅不允许她玩的娃娃,拿了追了下来,正好听到了这话。
他腊黄的面皮有些红,甚至有些不敢直视在场人的眼睛,甚至连声“对不起”,他都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资格说。
接过娃娃,黎夏看向郑老师,“我们会的,等陶桃上学了,我教她给您写信。”
郑老师向来严肃古板的脸上带了些笑意,“好。”
……
回到招待所,陶桃这才从哥哥口中得知,以后他们要跟着陌生的爷爷和姐姐,去新的地方生活了。
陶桃有些怕,她抓着哥哥的手,“哥哥,你跟我一起吗?”
“一起,我们再也不分开了。”陶然肯定是道。
陶桃想了想,拍着胸口道,“那我会好好干活,我会干可多活啦,会洗碗会洗衣服,还会扫地的。”
“这些不用你干,我来就可以。”陶然一点也没觉得妹妹的话有问题,他想的是,有他在,这些活就不用妹妹来干了。
黎夏看着这兄妹俩个,跟陈新春对视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回到招待所,黎夏给陶桃洗了个澡,把头发也都洗了一下。
刘永德给买了新衣服,但没给洗澡,他一个男人不方便,肖爱梅又怀了孩子,就把这事略过了。
陶桃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洗了两盆热水,才显出清水来,好在小姑娘瘦归瘦,身上却没有明显的淤青。
至少刘永德夫妻两个没有打孩子的习惯。
之前打,可能是发生的什么事,错不错的也没法再去追究了,以后把孩子养好就行了。
洗完澡,换上黎夏的大睡衣,直接塞到被窝里后,黎夏开始给他们整理行李。
陶桃的东西不多,就两身衣服,得洗衣烤干替换穿,回到家里再重新买。
至于陶然那些叮叮当当的破烂儿,黎夏就有些头疼了,她想扔了陶然还不让,一副誓死捍卫的模样。
“你让他带着吧,东西也不多。”陈新春忍不住护着。
黎夏点了点陶然,“全带是不行的,你仔细考虑清楚,选出对你意义最重要的五样,别的要么扔了,要么送回收站,要么你送朋友,都行。”
陶然愤愤地瞪了黎夏一眼,扭头去整理他的宝贝去了。
见他听话,陈新春欣慰地点了点头。
黎夏把他们安顿好,去楼下借卷尺给陶桃量了身高尺寸,准备给她买两身里衣。
刘永德给买了新外衣,但里衣破破旧旧的,还脏,一看就是平时没有洗干净。
黎夏打算赶紧买两身新的,先凑和着穿穿,好在陶然的衣服虽然旧,但他自己洗得还挺干净,今天也换了身合身些的外衣裤子,黎夏就不打算管他了。
等黎夏买完里衣里来,陶然的表姑过来了,她是来告诉他们,她已经联系好了陈凤英,约好了明天下午谈话的事。
“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你们能找过来,是有心了,这些钱,是陶然妈妈给我的生活费,这些是剩下的,我攒着了,你们拿走。”说着,表姑就要把钱塞给黎夏。
黎夏不收,今天虽然没跟表姑的丈夫多说几句,但看得出来,对方是有些抠门斤斤计较的,这钱她要不要没区别,但表姑留在手里,至少能让丈夫少些怨言。
“姑,你拿着,等我赚钱,我给你生活费。”陶然也不要,帮着黎夏拒绝。
表姑抹着泪,硬要把钱塞给黎夏,她来招待所看到陶桃,看到陶桃瘦成人干样,心里又疼又酸,对陈新春祖孙十分感激不尽。
不管陈凤英同意不同意,她明天一定得帮着说话,不能再让陈凤英耽误两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