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容徽并非孤身一人,她带来了千月最怕的男人。
千月没想到容徽做得这么绝,全然不给她叛变的机会,通红的双眼死死的钉在容徽身上,她红唇抿成一条线,愤怒从牙缝里挤出,“安道林!”
容徽神色未动,“你没有选择的权力。”
千月想体面,只能老老实实作证承认容徽的清白。
此事涉及大剑师,剑道城百姓纷纷涌入府衙等待这次‘旷日持久’的宣判。
毕竟,之前安道林的其它‘罪行’几乎是当日便宣判,代表耻辱的旗帜第二日便插到大同道场校场上。
一面旗帜落下,是弟子的死亡和屈辱,也是剑道城贵族的狂欢,无知愚民又多了一项茶余饭后的谈资。
容徽苏醒当日暴打贵族轰动全城,府衙公堂外人山人海,将这条街围得水泄不通。
千月眼中闪过一丝很绝。
容徽望向人群。
人群中除李颜回之外,还有安道林曾经悉心教导过的所有学子。
他们身着大同道场的蓝色校服,灼灼目光落在容徽身上,无声询问德高望重的师父是否真的会侵犯一个暗娼。
若师父真的目光短浅到这个地步,他们的信念和信仰将彻底崩塌。
安道林在他们心里种下的“天下大同,天下为公”的信念就是废话。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倘若连自身都无法约束,如何成为他们的骄傲。
李颜回看向容徽,察觉到她眼中的冷漠,而后转头望向其他弟子,冷笑:“这群人还真的把安道林当成圣人了。”
“当然——”
人群中走出一人。
李颜回循声望去,一群狗腿子呵斥挤成一团的百姓,扫出一条通道出来。
来人正是御兽宗长老冰珏,他的模样并未做改变,所以李颜回一眼就能认出他,经过试探后确定了他的身份。
冰珏在剑道城的身份地位不低,仆从抬出黄金椅放在府衙前。
冰珏施施然落座,“安道林大剑师极为特殊。
他以奴隶身份成为剑道城大剑师在此之前绝无仅有。
奴隶与平民百姓甚至贵族平起平坐之事前无古人。
即便他不是圣人,所有人都以圣人的标准衡量他,看待他。
如此这般,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那些因为自身能力不足自卑之人才能平息怒火,妒火。”
所有人心中都是这么想:
看,哪怕安道林是大剑师。
哪怕他为剑道城险些殒命,哪怕他强大如斯,才有和我们这些平民平起平坐的资格。
安道林,不过如此。
奴隶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做梦!
安道林在平民眼里是品头论足的谈资。
在贵族眼里是所有想摆脱身份得到自由的底线。
奴隶想得到尊重,除非你的成就在安道林至上。
反之,做梦!
安道林不知不觉成为对比的货物,衡量的标准,间接封死奴隶脱离奴籍之路。
贵族暗中为他宿敌,书识字,我们连认字都是违法犯罪?”
“他们富有,他们掠夺,他们身体里流淌的血液着肮脏的血!”
容徽胸中憋着一股气,她冷眼看向府尹,冷笑道:“谁规定了剑道城是他们的土地?
是不劳而获的贵族。
是贪得无厌不断盘剥我们的贵族。
我们脚下这块大地是数十万奴隶在战场上搏杀保住的。”
府尹惊愕的看着容徽,一股凉意窜上心头,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容徽扬手一指,“他们,做了什么!”
李颜回冷漠道:“欺压百姓,压榨奴隶,巧取豪夺,烧杀抢掠不讲道理,欺辱老弱妇孺,用酷刑让我们子子孙孙臣服在他们暴政之下。”
在红旗下长大的李颜回太清楚奴隶主和贵族的劣根性,他能细说三天三夜。
所有人屏息凝神听容徽慷慨激昂的演说。
尤其是冰珏,他意识中并无阶级之分,长幼尊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祖训在他心头根深蒂固。
凡日月所照,山河所致,皆为帝国之土。
容徽直言不讳的说出剑道城土地应该属于剑道城所有人,而不是归一人所有,离经叛道的厥词令冰珏心头震撼无比。
这师徒二人,天生反骨,语不惊人死不休。
剑道城众人联想到越来越重的苛捐杂税,心在滴血。
奴隶则想自己所受的不公待遇,自己无辜的孩子没有未来,只能给人做牛做马,奴役至死,只觉得气血翻涌,只有反抗才有未来!
贵族则像见了鬼一样看着容徽,恨不得那针线将容徽的嘴缝起来,省得她妖言惑众。
“疯了疯了,你疯了!”府尹气得浑身发抖,“安道林我看你是疯了,区区一个奴隶要和贵族谈权利,肮脏的臭虫,卑贱的过街老鼠,少在此处蛊惑人心!”
容徽讥诮道:“在座的兄弟姐妹们听到了吗?奴隶在贵族眼中就是臭虫,卑贱的老鼠,连人都不是。”
府尹张张嘴,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想容徽闭嘴!
他动手前,冰珏直接命人让他闭嘴。
方才热热闹闹的府衙寂静得听得见每个人的心跳,呼吸声都清晰可见。
此时,容徽的意识和安道林的意识神通。
她想起了那张带着诅咒的纸。
一张张求知,求解惑的脸从容徽眼前划过。
她朗声道:“我有一个梦想,我想在一个不是以我的出身。
而是以品格优劣来评价的国度里生活。
奴隶和奴隶主的孩子相拥看夕阳。
妇人与男人喜享受平等。
贵族,平民,奴隶的身份不是限制。
贵族阶级和奴隶阶级不复存在。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库。
人人平等,天下大同。”
安道林建立大同道场的寓意存的便是天下大同的心思。
此言落下,震惊四座,好似一颗炸弹在人群中轰然炸开,众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容徽心弦一颤,刹那间,她仿佛听到了安道林的声音。
“为了追梦我身体力行数十年,至今它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容徽缓缓人抬起手握起拳头,“备受屈辱的兄弟姐妹们,只有反抗才能带来自由。
只有反抗我们的子子孙孙才不会被人奴役。
我们要建立一个没有压榨,没有剥削,人人平等的世界。”
说至此处,容徽望着目眦尽裂的府尹,面上浮现慷慨就义的激动,“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话音落下,官差的铁锁急不可耐的套住容徽的脖子。
在府尹的怒吼中,容徽拖进暗无天日的天牢。
安道林的近千弟子见状,各个急得满头大汗。
李颜回当即大吼,“还我师父,还我自由,还我土地,还我未来!”
还震惊在容徽言语中的众人幡然醒悟。
“放开大剑师!还我自由,还我土地,还我未来!”
“放开大剑师!还我自由,还我土地,还我未来!”
“”
饱受贵族欺凌的百姓血性激扬,异口同声在府衙外求自由。
发自心底的呐喊使大地震颤。
震耳欲聋的声音贯穿剑道城。
容徽听到众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满意一笑。
接到信息的剑道城城主大发雷霆,即刻将府尹革职查办,面对暴民,他惯性的采取镇压。
只要镇下这股歪风邪气,剑道城才能平安无忧。
——
剑道城,议政大厅。
冰珏建议城主安抚,不比急于一时。
剑道城右理政大臣冷笑,“冰珏长老,此时我等应为城主分忧而不是找麻烦。”
冰珏淡淡道:“那些都是剑道城的子民,怎么可能是麻烦,软硬兼施才是驭人之道,岳长老,你站错队了。”
城主被两人吵的头疼,不客气的轰走他们。
两人离开大殿,冰珏神色淡漠,岳长峰面如寒铁。
他们都是被诅咒的纸带下秘境的,因寻出路无门,岳长峰身处高位,干脆不想走了。
岳长峰与御兽宗有嫌隙,怎么看冰珏怎么不顺眼,处处与他作对。
而他与剑灵派却有血海深仇。
在得知容徽是安道林之后,更坐不住了。
岳长峰道:“老子最看不惯你们这些伪君子虚伪的模样,不怕告诉你,容徽落在我手里,死路一条!”
冰珏眸色一冷,面上笑容不减,“本座也警告你,岳长峰,你最好保护她,否则你会死的很惨。”
青云宗那两个出窍境高手便是前车之鉴。
岳长峰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
容徽入狱,大同道场群龙无首。
李颜回坐镇道场,但是没人找他说长道短,他也不在乎,专心致志做好‘反动’宣传大字报,尽力做到人手一张。
道场聚集了数万意识觉醒的百姓,大同道场千名弟子直面官府派来镇压百姓的军队,战事一触即发,却少了主心骨。
安道林的八个弟子在屋内商讨怎么办,不受宠的帝姬姜妜则为容徽的安全斡旋。
冲天火光像燃烧在众人心头的火焰,炙烤他们焦急的心灵。
李颜回记挂容徽,有些心神不宁。
派出去打听消息的赌徒吴浪终于在三个时辰后,穿过层层阻碍将容徽的消息告知给所有人。
李颜回冲出大门,焦急道:“师父情况如何?”
吴浪扶墙喘气,他来回跑了数百里累得汗流浃背,他眼眶微红,“我打通人脉进入死牢之时看到满地鲜血,师父她”
话说到一半,吴浪再也憋不住泪,泣不成声道:“师父怕是凶多吉少。”
李颜回心里咯噔一下,胸口剧烈欺负,脑袋嗡嗡直响。
师父
李颜回垂眸,空洞的目光扫过吴浪干燥的袍子,瞬间锐利无边。
外面下着瓢盆大雨,吴浪脚底只有些许泥泞,袍子干燥异常,他根本去过地牢。
好家伙,谎报消息,李颜回险些信以为真。
若非吴浪是计划中不可或缺之人,李颜回有千般手段让他生不如死。
“三师兄,师父一定不会出事。”李颜回将原主报名底牌交给吴浪,小脸挂满泪珠,“这是娘亲留给我的一百私兵,就藏在城南的山上,他们只认你认令牌不认人,劳烦师兄带令牌请他们下山救师父。”
吴浪愕然道:“城南那群山匪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