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辞,比起杀了竹生和白头翁,让他们活着或者倾尽自身所能弥补错误,我认为后者更能让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得到安慰。”
卿言说完这些话,感觉嗓子有点干,她松开易辞的肩膀,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香入喉,熏得她脑袋更加眩晕。
方放下酒杯,易辞缓缓开了口,声音低沉喑哑,带着惯常的慵懒和随意,又多了些小心翼翼:“你还知道什么?”
卿言慢慢转过身,在美酒的作用下,易辞的面容也有些模糊不清,卿言晃悠了两步,含糊不清地道:“这么多年,你的容颜真的可以一直不发生变化吗?身体里的煞气陪伴你那么久,真的完全不影响你吗?你为什么可以抵御住煞气的侵扰,没有失去理智?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卿言步伐凌乱地走到易辞面前,身子摇晃的站不稳。
易辞下意识想扶住她,方伸出手就收了回去,眸光暗淡,像是暗色苍穹下静静流淌的大概,寂静无声,孤独寂寥。
收回的手被一双纤细的手握住,那双手很小,看起来没有什么力量,柔弱无骨,甚至他一只手就可以握住。
但此刻,那双白皙瘦弱的双手握着他,温暖从指尖传到心里,让他的心久违的感受到了温情,像一把火将冰封的围墙燃烧殆尽,露出里面脆弱的内核。
那双手的主人温柔的望着他,声音轻柔:“这些问题我想了很久,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答案,你想不想听?”
易辞缓缓抬起头看着她,突然间觉得面前的女孩儿长大了,不是小时候睁着懵懂的眼睛和他说话的孩子了,也不是在北冥境带着疑惑、戒备和惊喜、期待的眼神问他是谁的少女了。
“是什么?”良久,他问她。
卿言甜甜一笑,伸出三根手指,娇俏道:“前三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你不是普通人,或者说你根本不是人,对吗?”
未等易辞回答,卿言又自顾自说道:“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是妖魔?如果是妖,你会是什么妖呢?豺狼虎豹?冰雪?还是花?”
卿言把自己逗乐,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的,你不像,你一点都不像妖魔,妖魔不会像你这般拘束和痛苦,我见过的妖魔活的可恣意快活了。”
易辞愣了一下,也被她的话逗笑,问道:“那我是什么?”
这个问题,卿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他半晌,忽然眼睛一亮,鼓起了什么勇气一般,倏地打开他的手,重新坐在他的怀里,伸手揽住他的脖子。
易辞微微怔仲,伸手扶着她,声音轻柔:“累了?”
卿言摇了摇头,近距离的看他,轻轻道:“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与这个世界挺格格不入的。”
易辞身子一僵,卿言又道:“你好像不是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生灵一般,无根无依,四处漂泊,不想融入这个世界,总想着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像是冷眼飘过的尘埃,又像是充满戒备的小猫,不断试探着这个世界,却又不敢接近。”
卿言抱紧了他一些,道:“从你带我出北冥境开始,除了桃花镇,是你担心我不习惯新的环境,所以你陪着我让我在桃花镇慢慢适应这个世界。”
卿言的眸光暗了些许:“可是后来,苍峄山,豆谷村,月神宫,你带我去的地方都是与世隔绝的地方,你怕这个世界,潜意识的不想让我也接触这个世界。同时,你怕融入这个尘世,却又不想让我也同你一般与这个尘世隔离开来……”
卿言笑了笑:“所以你带我来了帝都,其实,凭你的能力,找到申长枫,救出毕方鸟不是什么难事,但你想让我做,想让我融入这个世界。”
顿了顿,又道:“难也,李云柯,慕扶疏,你早就知道了,对吧?你早就知道,所以让我与他们相识,想让我与这个世界建立起关联,因为你怕……”
卿言轻声叹了一口气:“你怕你离开了我,我一个人该如何在尘世生活?”
易辞始终没有说话,身子僵硬地听着她一句一句剖析他的内心。
卿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倏地暗淡下去,泛起不知名的悲伤,手不自觉搂紧了他,将头埋在他的肩上,轻声道:“姑姑,真的安好吗?”
易辞的身子变得更加僵硬,半晌,轻声开口:“你果然猜到了。”
“……很早之前就在怀疑了。”卿言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些悲伤的情绪,“你不喜欢我提到北冥境,不想听我提到姑姑,还有姑姑的反常,你突然带我离开……”
“易辞,你这人心思缜密,做事几乎滴水不漏,但你……”卿言道,“你面对我时,总是会有些破绽的。”
易辞顿了片刻,忽略掉“在面对她时”那句话,道:“那封信?”
“嗯,我之前好奇过信是什么样子,姑姑就陪我玩了一段时间,她从来不用信封的,更不会用火漆封缄,她喜欢将信纸放在竹筒里。”卿言小声道,“这是我们约定好的。”
良久的沉默过后,易辞轻声开口:“对不起,是我一直瞒着你。申姑娘确实……但原因,我答应过申姑娘,不会告诉你的。”
“……”卿言静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知道。”
梅花又落了几重,月华铺在梅花上面泛起晶莹的光亮。
易辞再次开口:“我抱你回去?”
卿言嘴角挂起了一个浅浅的笑意,抬起头看着他:“待遇变好了呢。”
“对啊,你耍赖成功了,我抱你回去。”易辞抱紧她,起身准备离开。
卿言望着他,明月在他身后,柔和的光辉将他的发丝染成一片透明,将面前的人圈在柔和的光晕里,虚幻的有些不真实。
不知是哪里来的冲动,卿言倏地使了力气,揽着他的脖子,借着他的力量,将自己的唇覆在了他的唇畔之上。
模糊的记忆从遥远的幻境里传来,与此刻交融混杂,融成同一种温热的触感。
和他平日疏离的态度和偶尔的冰冷眼神不一样,他的唇畔柔软得很,像是世间最甜的糖葫芦,让人流连忘返,迷而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