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郑卫华说话的声音,陈芸走过去一看,发现是铁柱正在院子里蹲马步,而郑卫华站在旁边,穿着背心,手里拿着一根藤条。
铁柱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腿抖个不停,眼见着就要支撑不住。
郑卫华用藤条敲了敲他的大腿,看了眼时间,告诉他:“还有最后三分钟。”
三分钟很短,看到结束的曙光,铁柱咬咬牙又憋出一股劲,嘴巴紧闭,生怕一说话就泄了气。
时间一到,郑卫华叫了停,铁柱紧绷的神经放松,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大口喘气。
郑卫华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说:“起来,走几圈。”
铁柱说:“我没劲了。”
“起来。”郑卫华又道。
铁柱红着眼抬头,看到爸爸没有表情的脸,咬咬牙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腿软的和面条一样,一边走一边发抖,郑卫华跟在后面,也不搭手,等他绕着院子走了两圈才叫停。
陈芸看到这一幕,未免觉得郑卫华心有些硬。
带着这种想法,陈芸做早餐的时候特地给铁柱多加了一个蛋。
今天是周一,铁柱吃完得去上学。
两公里的路程,按照他如今的状态肯定是走不到的,见郑卫华一直没有反应,陈芸多问了句:“要不你送他去学校吧?”
郑卫华一怔,似乎从没想过这种事,他看了眼铁柱,想了想点头:“行。”
然后又说:“我中午不回来。”
“哦,好。”
郑卫华去支书家里借了自行车,送铁柱上学以后又骑着去了知青点。
郑卫华一走,家里三个人都觉得轻松许多。
陈芸把铁蛋放到床上给他玩郑卫华带回来的陀螺,陀螺是木头做的,铁蛋不会玩,抓着就往嘴里塞。
这东西大,铁蛋塞不进去,陈芸也没管他,握着笔教二妞写了几个字,随后开始考虑做衣服的问题。
上次杨雪梅让她看看几个孩子棉衣还能不能穿,说如果短了可以在袖口接一段。
陈芸研究了好多天也不知道这个袖子要如何往上接。杨雪梅听说情况后,就说把铁柱的衣服给二妞,再给铁柱做一件新的。
这时候大家都是这么干,一件衣服跟传家宝似的,从老大往下传,缝缝补补又三年,后出生的可能从小到大没穿过新衣服。
二妞比铁柱小两岁,矮了他将近一个头,铁柱穿小的的衣服放在她身上大了不只一号。
再加上衣服用的是灰蓝色的布,颜色老气不说,还显黑,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穿上之后立马变丑了很多。
“要不把这件衣服给铁蛋?”
陈芸拎起衣服,看了眼继续和陀螺搏斗的小屁孩,还真起意给他试了试。结果这衣服到铁蛋身上成了拖地长裙。
铁蛋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好奇地打量着自己的新衣服,还想伸手去抓衣服上的扣子,结果手太短了,再怎么往前伸都出不来。
小孩试了,心里有些着急,双手用力挥了挥,带动长长的袖子上下飞舞,像长得太胖走不动路的企鹅。
无良的后妈看着着急小屁孩哈哈大笑,一点没有上去帮忙的打算。
铁蛋急的不行,哼哼唧唧叫着妈妈,见她不过来,就要自己过去。
结果衣服太长,他一不小心踩到下摆,摔了一个倒栽葱。
床上有被子,铁蛋穿着又厚,摔倒了并不疼,就是很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模样又呆又傻,陈芸笑的直不起腰,笑完终于捡起所剩不多的良心,帮着铁蛋站了起来。
铁蛋还以为自己是她最爱的小宝贝,咧开嘴傻乎乎地笑:“妈妈!”
他想要陈芸来抱他,张开手往她怀里钻。
结果忘了刚才的教训,没注意又踩到了衣摆,于是历史重演。
玩够了铁蛋,陈芸终于帮他把棉衣脱了下来,重新塞进箱子里。
二妞跟在她身后问:“哥哥的衣服给铁蛋穿吗?”
“他现在不能穿,还太小了。”陈芸说:“最起码过两年才能穿上。”
说起这个陈芸有些发愁,摸了摸二妞的脑袋:“我们二妞还是要多吃点饭,快快长高,你看哥哥五岁时候穿的衣服比你大那么多。”
小姑娘黏在陈芸身上,仰头看着她,嘴巴撅着:“我会比哥哥高的。”
“那你要努力啦,看什么时候能穿上这件棉衣。”
二妞踮着脚看了看,背地里做了个嫌弃的表情,不巧被陈芸发现了。
“想什么呢?”
小姑娘把头埋在她腰间,有些不好意思。
过了好一会,才听她小声说:“哥哥的衣服不好看。”
陈芸笑着问:“不好看所以你不想穿是吗?”
二妞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那就不穿吧。”陈芸说:“咱们留给弟弟。”
反正衣服保存好了不会轻易坏掉,过两年给铁蛋穿一点问题没有。
做了这个决定,陈芸关上箱子,回到桌前开始列清单。
她写的是冬天之前需要采购的东西:一是三个孩子的棉衣棉裤;二就是要做一床新的棉花,铁柱现在睡的那床太薄了,只能现在盖盖,到冬天肯定扛不住,还有棉鞋也要准备。
几样东西需要不少的布和棉花,陈芸手里没有,所以决定交给郑卫华来想办法。反正不管是衣服还是棉花都是他的子女用,他不管谁来管?
除了衣服这些,另外有一些可有可无的,比如说保温水壶这些,陈芸也都列在纸上。到时候让郑卫华看看能不能弄到,有的话很好,没有也无所谓。
她写了长长一列,写完看了看放到一边,看了下二妞的功课,带她复习了下之前学过的字,便觉得有些无所事事。
寄到出版社的稿子还没有回信,陈芸也打不起精神写新的故事。
她每天围着几个孩子打转,睁眼就是柴米油盐,没有事业没有积蓄。
这样的日子过的越久,她心里就越不安。
在陈芸因为出版社迟迟没有回复而感到心焦的时候,从郭家出来的郑卫华恰好碰到了邮递员。
“郑卫华?”
郑卫华听到声音,刹车停下,扭头看过去。
“真是你啊。”后面的人小跑着过来:“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你回来探亲?对了,你还记得我吗?”
郑卫华点头:“张大安?”
“没错就是我!”
张大安和郑卫华同一年入的伍,恰好被分在同一连队,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室友。
只是后来张大安因肾炎入院治疗,痊愈后就退伍会乡,而郑卫华一直留在部队里,不仅提干还上了军校。
张大安家里条件可以,回来之后找关系给他弄了个邮递员的岗位,原先都是送另一个县,今年才调到这边,负责青山公社一代的信件包裹。
张大安说:“你这是要回去吗?刚好我也要去你们村,一起走吧。”
“行,一起吧。”
回小前村的路上,张大安一直找话题和郑卫华聊天,从工作说到生活。
“话说我给前山村送了这么多回信,还不知道哪个是你媳妇呢?你先别说,让我猜一猜。”
他把几个收信多的名字在脑子里滚了一遍,踢出掉年龄不对的只剩下两个。
“是陈芸还是李春红?”
郑卫华说:“是陈芸。”
“嗨,你看我就猜中了!”张大安一拍自行车龙头,突然想起来:“对了,我这就有一份寄给陈芸对包裹,既然是你媳妇你就直接带回去吧。”
张大安停下车,从后面的袋子里翻了翻,找出需要的东西。
“给,就是这个。”
这个包裹不大,四四方方,像是装着一本书。
实际上确实是一本书,张大安说:“包裹从省出版社寄来的,是你媳妇买的书?”
想想又觉得不对:“买书不是要去书店吗?”
郑卫华也猜不到妻子和出版社有什么联系,只好被迫沉默。
“你要不拆开看看?”
“不了。”
“行吧,回去再看也一样。”张大安重新上车,到村里之后跟他道别:“改天有空找你喝酒。”
“行。”
郑卫华原本打算去二叔家一趟,现在拿到包裹,便先回了家。
陈芸见他这么早回来还挺惊讶:“不是说中午不回来吃吗?”
“碰到个人。”郑卫华拿出包裹:“出版社寄给你的。”
陈芸已经伸了手,听到出版社三个字眼睛突然亮了:“你确定?!”
郑卫华把包裹给她:“上面有写。”
她接过包裹,唇角忍不住上扬,任谁都能看出她有多高兴。
郑卫华原本无所谓,现在倒有些好奇:“里面是什么?”
虽然陈芸有了猜测,但看到实物之前一切皆有可能,现在还不能放大话。
“拆了才知道。”
她几乎等不及地拆了外面的一层。
拆开包裹,里面是一本书和一张汇款单,单子上的金额写的两百元,比陈芸原本猜测的足足多了一倍!
她举起汇款单看了好几遍,生怕数错一个零,看完珍而又珍地放入口袋里,这才捧起书。
这个时候的书本封面都比较朴素,简简单单的书名和作者名,带着熟悉的纸墨香气。
郑卫华看到汇款单的时候就差不多知道了:“你写的书?”
陈芸点头,有些不太好意思:“我在家没事做,想赚点钱。”
“写了多长时间?”
“一个多月。”毕竟这书也没多长。
一个多月赚了两百块钱,算起来比他的工资还要高。
之前信中从未听她说过这件事,如果不是恰好回来,估计都不知道妻子这么有本事。
郑卫华心中感慨,看了眼正摸着封面的陈芸,只觉得对她的了解还是不够。
不过不要紧,他们以后会有很多的时间互相了解。
郑卫华想着,原本打算过一阵子再提的事情就这么说了出来。
“部队里建了新的家属楼,你要不要来随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