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快走到郑卫华家时,陈卫军突然想起来:“我车丢了!”
“那还说什么,快去找啊!”肖月珍往儿子头上拍了一巴掌:“多大人了,还丢三落四的!”
“马上就去。”陈卫军捂着脑袋抗议:“又打我,那车又丢不掉。”
“我就是让你涨涨记性!”
自行车是大件商品,谁家要是有一辆车,全村都会知道,所以在村子里其实根本不怕丢自行车。
陈卫军走到郑二叔家的时候,他的车就好好停在路边,看着完好无损,就是站脚陷进了土里,估计是被人坐过。
他骑着车回去,到姐夫家的时候,陈芸正在找药膏。
肖月珍跟在后面盯着她找东西,一边找一边唠叨:“你就跟你弟一个德行,整天丢三落四,家里东西还不知道放在哪。”
陈芸被她念得脑袋疼:“妈,您歇着喝口水吧!”
“还没说你两句就嫌我烦了是不是?”
肖月珍板着脸问。
“没有没有!哪敢嫌你烦啊。”陈芸拉开抽屉,拿开上面的书,找到之前剩下的药膏:“我就说在这。”
她把药膏递给肖月珍,自己打了一盆水,让陈卫军把鼻子洗一洗。
“衣服也脱下来吧,上面都是血,等干了不好洗。”
“行。”
陈卫军穿着衣服也不舒服,身上全是血腥味,他脱了外套,接了捧水洗脸。
陈芸把他的衣服放倒盆里,泡了水,又去督促父母擦药。
肖月珍拧开盒子闻了闻,赶忙又关上,手在鼻子面前扇风,皱着眉嫌弃:“这药也太臭了!”
“良药苦口,好的药膏臭点怎么了?”
陈芸见父母脸上也有灰,等陈卫军洗完脸之后,又打了盆水来,让老俩口洗脸。
洗完脸,她给两人擦药。
“嘶,你轻点!”肖月珍打架的时候不怕疼,这时候倒是怕了。
陈芸放松了力道,掀起眼皮:“来打架也不知道多叫点人,看这脸肿的。”
肖月珍不理她,她这时候也后悔呢,觉得当时应该把几个叔伯家的小子都叫上。
陈芸和肖月珍不一样,肖月珍是有理了就使劲嘲讽,陈芸好歹给他妈留了点面子。
擦完脸,又把胳膊上的伤擦了遍药。
“行了妈,等药干了再穿衣服。”
“那我不冷啊?”
“现在穿衣服药膏都给蹭掉了。”陈芸无奈:“您要是没打架,也不会现在挨冻。”
“行,你下次有事我绝对不来!”
“我没说您来的不好。是说下次要有这个情况您把我叫上,咱们母女齐心,不比你单打独斗强?”
肖月珍冲她翻了个白眼:“别跟我贫,对了卫华呢?”
“出去了。”陈芸说:“您晚上留下来吃饭吧,顺便尝尝我的手艺。”
“我不留,我菜园子还没浇水。”
肖月珍嫌坐着冷,就起身活动一下。
她从前院晃到后院,看看菜地又看看厨房,觉得闺女把家里打理的还算不错,比以前强。
从厨房出来,肖月珍又晃去了卧室。
铁柱上学去了,卧室里只有二妞和铁蛋。
二妞正踩在矮凳上,握着笔写字,一旁铁蛋想跟姐姐玩,但是姐姐不理他,急的绕着二妞一直转。
“铁蛋这是要干嘛啊?”
肖月珍把铁蛋抱起来,小家伙和她不熟悉,拒绝她的怀抱,冲二妞求救。
“姐姐!”
“哦,要姐姐啊。”肖月珍把铁蛋抱到二妞身边,见她在纸上写的东西,惊讶道:“二妞都会写字了?”
小姑娘握笔的手指有些用力,最后一笔总是写不出来。
她有些紧张,点点头小声说:“妈妈教的。”
“你妈这点干的不错,读书是好事。”
肖月珍虽然不认识几个大字,却很推崇读书人,家里一儿一女都上到了高中。
供两个小孩读书不容易,好在陈友金做木匠能赚钱,家里才不至于太困难。
她在儿女面前总是说不出两句好话,对着女儿的继女,却是一个劲地夸。
说陈芸小时候多么多么聪明,上学老师教的东西听一遍就懂,还能回去辅道弟弟的功课。
“她那时候教你们舅舅,现在教你们。”肖月珍把二妞额前的头发别到脑后,笑着说:“往后说不定还能去小学捡个老师当当,她教书不比那些知青差。”
对于这点二妞也很认同,都觉得陈芸可好。
年龄差了四十岁的祖孙两个因为陈芸有了共同话题,没一会便聊得亲亲热热。
肖月珍一手抱着铁蛋,让二妞教她认字。
二妞最初有些腼腆,被夸了几句之后鼓起勇气开口:“这个字读好。”
她顿了顿,回想陈芸和她说的:“左边是女,右边是子,儿女双全,是好。”
“呦,二妞懂得真多。”肖月珍觉得小姑娘是真的好,这要是她女儿亲生的就更好了。
儿女双全,她也希望陈芸能儿女双全。
想到这,肖月珍便试探着问二妞:“爸爸妈妈关系好吗?”
二妞不太理解,肖月珍又问了一遍。
“爸爸和妈妈吵不吵架?”
二妞摇头,随后犹豫了下,又小声说:“妈妈哭了。”
肖月珍神色一凝:“什么时候哭的?”
小姑娘掰着手指头数,一个手数不过来。
“好多好多天前。”二妞还想起来:“爸爸抱妈妈。”
她提供的信息太零散,肖月珍也没办法从拼凑出事情经过。
不过从女婿把女儿抱着这点来看,小俩口关系应该不错。
关系好就行。
肖月珍心想着,两口子不怕吵架,就怕不说话,这吵吵闹闹的,感情就有了。
肖月珍之前怕姑娘和女婿相处的少,感情不好,现在心里安心了许多,甚至都在想女婿回来这么多天,她姑娘肚子里是不是揣着一个了。
抱着这种期待,肖月珍总是克制不住地往陈芸肚子上打量。
陈芸被她看的背后一凉。
“妈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收回视线,往外看了眼:“卫华怎么还没回来?”
陈芸问:“你有事找他?”
“当然有。”肖月珍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待会我跟卫华说的时候你别插话。”
“你要说什么?”
“让你回去住几天。”肖月珍看陈芸满脸惊讶,用手戳她的脑门:“你受这么大委屈,回家住几天不是应当的?”
陈芸倒是不排斥回陈家住,毕竟不用干活多舒服啊。
就是她走了,按照郑卫华做饭的手艺,几个孩子可能要受点苦。
她犹豫了下问:“我回去住几天啊?”
肖月珍眼睛一瞪:“你还想住多少天?卫华一年才一次假期,这还剩几天啊?!”
陈芸:“……行吧。”
正话反话都被她妈说完了,陈芸只能保持沉默。
郑卫华出去了将近一个小时,回来的是就拎着猪肉和鱼。
前山村没有卖肉的地方,但是隔壁小王村有。
郑卫华去的晚,好肉都已经给人挑完了,只剩下排骨猪脚这些,他全都买了回来。
排骨和猪脚骨头多,价格比猪肉要便宜一半,但就算如此也没几个人买。
猪脚四毛钱一斤,一只最少两斤多,就是一块钱。
有一块钱干什么事情不好,买这种吃不到两口肉的猪蹄?!
肖月珍和陈友金看到郑卫华带回来的东西就皱眉。
这不是自己亲生的,肖月珍也不好意思骂,只委婉地说:“你们还年轻,钱省着点花。”
陈芸说:“什么时候不能省钱?非得等你们来了再省吗?”
“你这丫头!”
“我说的有什么问题?”陈芸看看郑卫华手里的东西:“猪肉洗了吗?”
郑卫华摇头。
“那我们一起去洗吧,你杀鱼。”陈芸去厨房拿了菜刀和两个簸箕,叫上郑卫华一起去河边处理鱼和肉。
又扭头对陈家几个人说:“晚上在这吃饭啊。”
肖月珍之前还说回去浇菜地,现在女婿把菜都买回来,再说要走就有些矫情。闻言只好点头,还跟过来想帮忙,被陈芸拦住:“妈你歇一会吧,手还有伤呢。”
两个人一同出门,陈芸在河边洗排骨和猪脚,郑卫华在岸边杀鱼。
他杀鱼的动作很利索,陈芸排骨还没洗干净,他就拎着杀号的鱼下来了。
两人各占一边清洗手里的东西,陈芸往他那边看了眼,伸手过去:“把刀给我。”
“怎么了?”
“这上面有毛。”陈芸举起猪脚说。
“我看看。”郑卫华从她手里接过猪脚,用刀刮掉表皮的猪毛。
陈芸把最后一块排骨放到簸箕中,看了会郑卫华的动作,扭头看向水面,对他说:“我妈让我晚上跟她回去。”
郑卫华动作顿了顿,过了一会才出声:“好……”
过了一会又问:“我明天过去接你?”
陈芸蹲在一旁,两手往外弹着水,没说话,但是态度还算肯定。
郑卫华看出来,轻笑了一声,把刮干净毛的猪蹄和菜刀一起放进簸箕中,端着簸箕起身,对陈芸说:“走了。”
“哦。”陈芸手撑着膝盖,起来的时候眼前发黑。
“小心!”郑卫华空出一只手拉住陈芸的胳膊。
陈芸被拉着往前一冲,一头载进他怀里。
郑卫华霸道而又温暖的气息瞬间包围过来,熏得陈芸双颊带粉。
她站稳身体,从郑卫华怀里退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刚起来着急了。”
郑卫华嗯了一声,说:“下次注意点。”
他一直抓着陈芸的胳膊,走到院门口才松开。
猪蹄买的是一整只,做的时候还要切开。
陈芸没有这个力气,这活还得郑卫华干。
两人一同进了厨房,郑卫华把猪蹄破开后,又去外边给她抱了一捆柴。
“需要我烧火吗?”
郑卫华又问,陈芸看向他,两人对视几秒钟,他知道了答案,自觉离开厨房。
人走后没多会,肖月珍就过来了。
“不是让你休息吗?你手上还有伤呢。”
“我烧个火,还能把手给烧废了啊?”
肖月珍性格就是这样,让她闲着更难受。
“行吧。”
陈芸洗干净锅,往里面倒了一瓢水,撒进去一把糖。
“火不要太大。”
“你放糖干什么?”
“炒糖色啊。”陈芸一眨眼:“今天就让我给您露一手。”
她把锅里的水和糖顺着一个方向搅,水烧沸,糖化开,水里有了小气泡。
水越少越少,颜色也越来越深,看着她变成明亮的棕红色时,陈芸适时把猪蹄倒了进去。
猪蹄翻炒几下,挂上了颜色。陈芸再把准备好的调料放进去,加水,盖上盖。
“烧开之后转小火闷一个半小时就够了。”
“烧这么久啊?那得多少柴!”肖月珍就说她不会过日子。
“反正烧完了有郑卫华劈,妈你就不用省了。”
“那卫华要是走了呢?”
“他走了还有他儿子。”
肖月珍:“……”
她看着锅烧开了,捡了几根柴。
这种长时间的闷煮不需要人一直看着,她拍拍身上的灰走到陈芸身边,看着她给黑鱼切片。
“你这切的是什么啊?”她又看不惯,伸手就要自己来。
“别别!”陈芸拦住她:“您手上还有伤呢!我去叫郑卫华。”
肖月珍很看不惯陈芸的这点:“什么事就知道叫卫华来。”
“他又不是不吃,干点活怎么了?”
陈芸走到厨房门口,扬声喊他的名字,郑卫华没一会便出现了。
“怎么了?”
“帮我片鱼。”
“行。”他点头,跟着陈芸进了厨房,在水缸里打了瓢水洗手,解开袖扣往上卷了两道,问陈芸要怎么片。
陈芸回想着以前买鱼时看过的操作,对郑卫华说:“就是先横切两刀,把鱼骨抽出来,再把鱼肉片成薄片。”
“好。”
他用手摁住鱼身,从鱼尾开始切,丛尾切到头,又换了边继续,中间剩下的骨头上几乎没有鱼肉。
“哇你技术很好啊。”
郑卫华受到鼓励,片鱼片得更加认真。
他以前没干活这活,但是眼准手稳,片出的鱼片厚度均匀,往锅里烫两下就能熟的那种。
郑卫华片鱼的时候,陈芸和肖月珍都在旁边看着。
肖月珍虽然嘴上怪女儿给女婿找事情敢,心里还是很满意女婿的表现的,甚至想着要不干脆别把女儿带回去得了。
毕竟小夫妻一年才见一回,实在不容易。
晚上这顿饭,陈芸做了个红烧猪蹄、排骨山药汤和水煮鱼片。
因为都是大菜,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多小时。
饭菜上桌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想着他们晚上要回家,郑卫华便没拿酒过来。
陈家人对吃不到肉的猪蹄不感兴趣,看铁柱一直去夹猪蹄,肖月珍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
“来来来,吃鱼。”她夹了块特别大的鱼片到铁柱碗里,顺便把铁柱刚刚夹到的,只有皮没什么肉的猪蹄夹了起来,放到自己碗中。
铁柱被她这番动作弄的有点懵,呆呆盯着她看。
“瞧我做什么,吃饭啊。”肖月珍说着,又给他夹了一块排骨:“这块肉比较多。”
铁柱:“……谢谢外婆。”
他低下头,一口把鱼片咬掉一半,又趁着肖月珍不注意,偷偷夹了另一块猪蹄。
肖月珍夹着从铁柱碗里弄来的猪蹄尝了一口,立刻就惊讶了。
这猪蹄咸香软烂,没有想象中的腥臭味,竟然比肥肉还好吃!
她忍不住用手抓着猪蹄啃,吃的满嘴都是油:“小芸你厨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陈芸心里一紧,随后嬉笑着说:“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
肖月珍嗤了一声,等桌上的人都吃完了。她擦擦手,清了清嗓子道:“那个卫华啊。”
“妈。”
“是这样,今天我们把郑老二家的人揍了一顿,那几个顾及会顺带恨上陈芸,我准备把她带回去住几天,你觉得呢?”
郑卫华早就在陈芸那知道了这件事,表现的很平静:“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