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金伟志黑着脸:“走吧,别看了。”
刘琳又看了一眼,扭头向外走去,腿上像是绑了沙袋似的迈不动步,可最终还是走了。.
九月中旬那件事的余波一直持续了很久,在金伟志离开半个月后,上级下达命令,原炮兵团团长升任三十五师师长,团长的位置由郑卫华接任。
郑卫华对这次升职的反应有些平淡,仿佛早就知道一般,连伪装出来的兴奋都没有。
才升任团长,郑卫华有许多的工作要熟悉,才升职的半个月几乎天天都忙到半夜才回来。
天气渐渐冷了,陈芸又收到了老家寄来的包裹,随包裹一同寄来的还有陈卫军写的一封信。
信上说,现在地里没什么活,肖月珍想女儿,准备来这边住一段时间。
陈芸一看就明白了,这是来催孕的。
肖月珍一直盼着陈芸能生个孩子,以后老了也有倚靠。
这种期盼从陈芸随军之后到达顶峰,之后的每封来信都会问她有没有好消息。
陈芸不能和她说实话,就一直拖着。
拖了大半年,肖月珍急了,决定亲自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怎么办?”等郑卫华回家,陈芸把信拿给他看:“我妈要来了。”
“什么时候?我派人去接她。”
“唉你怎么不懂呢?”陈芸气道:“她这是来找茬的!”
“嗯?”
陈芸白了他一眼:“催我生孩子呢,我不管,她要问我就全推到你身上。”
郑卫华点头,搂在她腰上的手从下摆探进去,灼热的吻落在她的嘴角,用气音说:“行。”
第二天,陈芸给陈卫军发了封电报,让来的时候通知她。
肖月珍在家里准备了一番,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于三天后踏上旅程。
这还是肖月珍第一次出远门,家里老头子和儿子都很不放心,相比之下反而是肖月珍比较淡定一点。
但也只是比较而已,带着这么多东西,她一路几乎没合眼,一直熬到下车。
下车之后没一会,就听有人问她:“请问您是肖月珍同志吗?”
“啊。”肖月珍看他穿着军装,先天就放下戒心:“对,我是?”
小张说:“我叫张学武,团长让我过来接您。”
他说完,肖月珍想了想,摆手说:“不对不对。”
小张傻眼:“啊?”
“我不认识什么团长,你肯定找错人了。”
“就是团长啊。”小张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您女婿是叫郑卫华对吧。”
肖月珍点头:“是叫这个名。”
“那就对了。”小张笑出一口大白牙:“我们团长就叫这个名,他才升的职。”
“呦,升职了啊。”肖月珍惊叹一声:“咋这么快呢?”
“不快了,团长之前当了好几年营长。”小张对肖月珍说:“我来帮您拿行李吧。”
肖月珍拒绝:“我自己来就行,别把你这小身板压坏了。”
她一手一个包裹,轻而易举提起来,问小张:“往哪走?”
小张呆了呆,随后说:“跟我来。”
张学武还是开着伏尔加汽车,不同的是之前那辆是部队的车,这一辆是专门配给郑卫华的。
开车的时候肖月珍一直和小张聊天:“你多大啊?”
小张说:“二十一了。”
“结婚没啊?”
“还没有。”
“哦,要抓紧了,二十一不小了。”肖月珍说着,又问小张当兵几年。
聊着聊着,就说到郑卫华身上,肖月珍问他和陈芸关系怎么样。
小张立刻说:“关系好着呢,从来没红过脸的。”
肖月珍将信将疑,作为母亲,她当然是希望女儿女婿家庭和美,但要是真的家庭和美,怎么能随军大半年没个好消息呢?
难道是身体有什么毛病?
肖月珍越想越忧心。
小张开了半小时到了家属区,车子停在楼底下,肖月珍下车看着眼前红色的小楼房:“他们就住在这啊?”
“对,团长他们就在三楼,我带您上去。”
小张打开后备箱拿出行李,拎着快步走进小楼中。
“唉唉,小伙子,东西我自己拿着就行。”
小张不理,一步两个台阶上了三楼,他等了肖月珍一会,走到其中一道门前,用钥匙打开门。
肖月珍眼神有点不对:“怎么你还有钥匙啊?”
“团长给的。”小张说:“团长和嫂子都上班去了,家里没人,就让我先把您安顿好,他们一会就回来了。”
小张提着行李进来,肖月珍跟在后面。
她先扫了一圈,家里打扫的很干净,布置的挺漂亮,沙发前的茶几上摆了个瓶子,里面插着几朵花,这个时候还开得很漂亮。
肖月珍多看了那花两眼,回过神来对小张说:“你不用管我,我自个看看就行。”
她从客厅走到阳台,见那么大的阳台上就养了一盆葱,连连摇头。
“这么大块地方,种点小青菜多好。”
她念叨着,转身看小张没走,就问他:“知道哪里有卖菜种的吗?”
这个问题着实突破了小张的理解范围,他挠头,半天说不出话。
“算了,我自己去问吧。”肖月珍说着就要出去,临走前对小张伸手:“你把钥匙给我。”
“哦,好。”小张连忙拿出来。
肖月珍是下午两点钟到的,陈芸五点钟放学。
她一打开门,就见堂屋里放着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但是看了一圈没看到肖月珍的人。
“妈?”陈芸叫了一声。
“这呢!”
陈芸顺着声音走到阳台。
只是几个小时没见,她家的阳台就大变样。
阳台栏杆上被人绑了一排的盆,里面装满了土。
肖月珍正在给它们挨个浇水。
“您这是做什么?”
“看不见吗?种菜啊。”肖月珍浇完最后一盆,放下茶缸说:“这么好的地方,让它空着多浪费,你也太懒了。”
陈芸辩解:“这不是没时间吗,我还得上班呢。”
“种个菜要多长时间?”肖月珍表示不解:“就早晚浇浇水,你别说连这个时间都没啊。”
她走进屋子,铁柱几个都跟她打招呼。
“唉,都长高了。”
对待孩子们,肖月珍的态度要和蔼许多,放下茶缸揉了揉他们三个的脑袋,然后就要拿东西给他们吃。
有糖果,江米条,自己晒的红薯,还有杏干。
“这杏干按照你们妈说的办法做的,还挺好吃。”
她把东西都放到茶几上,对铁柱几个说:“过来吃啊。”
铁柱看了看陈芸,见她点头才上前,拿了几根江米条:“谢谢外婆。”
“多拿点。”肖月珍抓起一把给他:“跟外婆客气什么?还有二妞跟那个铁蛋,都过来吃啊。”
肖月珍给他们三个分了零食,三个孩子纷纷道谢。
铁柱和二妞拿着吃的就回房间写作业了,铁蛋还没到写作业的年纪,和哥哥姐姐愉快分开,跑陈芸旁边吃东西。
陈芸和肖月珍坐在沙发上说话。
“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我也没表。”肖月珍说:“我就做了一天多的火车,坐得我身上都麻了。”
陈芸说:“回去的时候买卧铺吧,坐着舒服点。”
肖月珍皱眉:“我这才来你就要赶我走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芸无奈,知道和她说肯定说不赢,就转移了话题问:“妈你晚上和二妞睡可以吗?”
“行啊,二妞还有自己床了?”
“有啊,您没看房间啊?”陈芸说:“我带您去看看?”
她起来拎起肖月珍的行李,拎了下没拎动。
被肖月珍嫌弃:“让开我来。”
二妞的房间比铁柱兄弟俩的要稍微小一点,房间里有个小的衣柜,一张床,还有一个梳妆台。
梳妆台上摆着一张全家福,全家福旁边是二妞的单人相,床上还摆着她的玩具娃娃。
肖月珍一眼就看到了那张全家福,过去拿起来看。
“这照片漂亮,什么时候照的?”
“端午节前。”陈芸说:“从这到市里方便,坐车半小时就到了,改天我放假咱们也去照张相?”
“我一把年纪了,照那玩意干嘛?”
陈芸知道她整个人口是心非,也不管她拒绝,直接把行程定下来:“那就这周末吧,刚好郑卫华也有空,咱们多照几张。”
“还多照几张,钱偷来的啊?”
陈芸:“……妈你要不要休息下,坐火车挺累的吧。”
“我现在不困。”肖月珍拒绝,走到门口看看走廊,然后退一步关上门,把陈芸拉到旁边,悄声问:“你这一直都没信吗?”
陈芸心说:终于来了!
“这个不急。”
“怎么不急,你都二十一了,卫华三十一,你们现在不生什么时候生?”
“叫您说的,还以为二十一多老呢。”
“你还以为多年轻啊,人家跟你差不多大的结婚都生孩子了。”肖月珍眼睛一转,想到一个举例对象:“那个张芬芬还记得吧?你们以前关系不错的,她年初的时候嫁了人,现在肚子都五个月了。”
陈芸很久没听到张芬芬的名字了,乍一听有点想不起来是谁,过了两秒才回忆起来。
“她都结婚了?”
“那可不,还嫁了个城里人。”
肖月珍说着叹了口气:“嫁给城里人也没用,她男人没工作,婆婆看不起她,小姑子也难搞,大着肚子还要洗一家人的衣服。”
肖月珍就觉得现在有的姑娘眼光太高了,就觉得嫁到城里能享福,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呢?
“行了,不说她,我是问你的。”肖月珍盯着陈芸问:“你和卫华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没有,我们挺好的。”
肖月珍盯着她看了一会,确认姑娘没说假话,心里反而更忧心了:“那是你有什么毛病?”
陈芸无奈:“妈你想哪去了?”
“那你说,感情没问题身体也没毛病,怎么到现在没怀孕呢?”
陈芸犹豫。
“有什么话不能只说的?”
“那行吧,我就直说了。”陈芸说:“我就是怕。”
“你怕什么?”
“怕疼怕死。”陈芸说:“怀孕多痛苦啊,生孩子就跟过鬼门关似的,铁柱他们亲妈就没过过去。你看万一我……”
话没说完就被肖月珍打断,她往陈芸胳膊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呸呸两声:“说什么胡话?!”
“我就是说万一……”
“没这个万一!”肖月珍说:“你出生的时候我就找瞎子给算过命,瞎子说你能活到九十五岁!”
陈芸:“妈,现在都破四旧了。”
“我给你算的时候还没破啊。”肖月珍振振有词:“反正瞎子说你这辈子无病无灾的,你别给我瞎说。”
“行吧。”
“行就早点怀一个,不论姑娘小子。”
“不要,我怕疼。”陈芸说:“而且我现在有工作了,怀孕工作就没了。”
这倒是个比较严重的问题,肖月珍很认同□□说的妇女能顶半边天。
就像她家,陈友金做木匠,能赚钱但是没有公分,家里的公分大多都是她赚的,一点不比那些老爷们赚的少。
“那不用你带,也丢工作啊?”
“我是老师,都是站着讲课的,难道你要我大着肚子站一天吗?”
“这不行,那脚都肿了怎么站的下去啊!”
肖月珍连连摆手,在工作和孩子中间来回摇摆:“就不能让学校给你把工作留着吗,我看别处都行啊?”
确实可以,但是陈芸不能这么说。
“留给你留,但是回来肯定没这么舒服了。”
肖月珍:“钱给一样吗?”
“一样的钱干不同的事,您愿意吗?”
肖月珍叹了口气:“你就跟我对着干吧!”
陈芸嘿嘿笑:“这不是对着干,是实事求是。您看我现在是老师,以后退休了还有工资,郑卫华呢,当团长了,退休工资更多。您要我生孩子不就是为了防老吗?现在国家给我养老了,我还防什么呢?”
“那工资和儿女能比吗?有个亲生的,等你老了生病了,还有人服侍你,工资行吗?”
“当然可以!”陈芸说:“郑卫华是军官,以后退休了能住部队疗养院,不比儿女差多少。”
这回轮到肖月珍没话说了,她憋着气,恼羞成怒地把陈芸赶了出去:“走走走,现在不想看到你。”
陈芸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刺激她,站在门外小声说:“妈,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做饭。”
“吃个屁,气都给你气饱了!”
陈芸当没听到,直接走了,晚上煲了一锅鸡汤,放了虫草。
鸡汤给教授送过去一半,吃饭的时候陈芸给肖月珍盛了一大碗:“妈你尝尝,放了虫草,吃了对身体好。”
当着女婿和几个孩子的面,肖月珍还是愿意给陈芸面子的,汤碗嗯了一声:“味道不错。”
快到冬天,地里没什么活,肖月珍准备在陈芸这边住一个月。
她性格爽快,过来没几天功夫就跟楼里大多数人处好了关系。
肖月珍过来这一趟,对于陈芸来说总体是好处居多。
肖月珍爱干净,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做饭又好吃,从她过来,陈芸和几个孩子就没在食堂吃过饭.
第二天就是周末,今天是期中考试,陈芸因为要改试卷在学校里多留了一段时间。
她改完最后一张试卷,算好分数,和李从英一起回去。
李从英说:“你家铁柱真好,下班还知道把弟弟妹妹给带回家,省了多少事。”
她婆婆走了,现在就一个人带孩子,两岁大的孩子,闹得没一刻能休息的。
“等大一点就好了,我看多多也很乖。”
李从英叹了一声:“都是表象,就在外人面前乖。”
“那也好啊,从小就机灵。”
陈芸走到自己门口,和李从英道别,还没开门,就听到门内传来的喧闹声。
“玩什么这么高兴呢?”
陈芸推开门,扬起笑问。
笑容还未绽放出来,就定格在嘴角。
陈芸眼角抽搐着看着眼前的景象,几个孩子一人拿着一条长条状的东西,铁柱吹泡泡,铁蛋在往里面灌水。
而二妞,她正试图把自己的娃娃塞进去。
“你们在干什么?谁让你们玩的?”
陈芸大步走进去,强行收了他们的新玩具,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怎么了,这东西不能玩啊?”肖月珍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锅铲,看着还有点无辜:“我打扫你房间的时候发现的。”
陈芸:“……”
“算了,您下次别拿到什么都给孩子玩了。”陈芸拍了拍额头,又看向几个小的:“以后都不准玩这个!”
“行吧。”肖月珍也是会看脸色的,从姑娘的脸色中看出来自己办了一件错事。
她也不敢说话,扭头就去厨房做饭。
晚上吃饭时,饭桌上难得有些安静。
郑卫华吃着吃着还觉得有些不习惯,眼睛看了一圈:“都是怎么了?”
“没事,多吃点。”陈芸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她的举动成了放松的信号,几个孩子明显松了一口气。
肖月珍也跟着松气,晚上回来时姑娘的表情挺吓人的,让她很是好奇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压着这个疑问,直到吃完饭和闺女一起去洗澡的时候,才悄悄问:“那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