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学校空寂。

方祁扬站在门口，听见林宋羡面不改色回答。“没吃多少，饿了。”他走进来,那桶面在林宋羡风卷残云般的动作下已经所剩无几,他几下吃完，用纸巾擦了擦嘴,端起剩余垃圾丢到后头桶里。

方祁扬：“......”

这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洁癖挑剔的大少爷林宋羡。“羡哥，你这是...”他有些一言难尽，艰难吐字。“有事？”林宋羡像是才看到他的样子,挑眉淡声问。方祁扬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下去。

“事情解决了吗？你手机打不通,兄弟都在外头等你，张泽菜都点好了，就差你过去。”“哦。”林宋羡其实已经不太饿了，但今天的事还有一点要收尾，他看向宋莺。“走吧,我送你到公交站。”“不用了，我待会要去我妈妈那里。”今晚范雅不做饭，一家人去外面吃，宋莺要过去等她忙完下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一起出去。”林宋羡拎起她的书包,站在宋莺身侧垂着眼安静等她，简单的一个动作硬是让人看出了乖巧。两人并肩往外走去，隔得不近不远,林宋羡不自觉放慢了脚步配合她,方祁扬听见宋莺在小声问。“刚刚面好吃吗？”“一般般吧。”“那你待会还能不能吃得下东西？”“看情况...”他们一问一答走远了,方祁扬默默跟在后头，不知为何,这一刻就觉得自己很多余。校门外街道上，看着宋莺走进补习班，林宋羡才转身往吃饭的地方走，方祁扬在他旁边，忍了忍，实在没忍住。“羡哥，你和宋妹妹是不是在谈恋爱啊？”“？”林宋羡用不可置信宛如智障地眼神看他。方祁扬备受侮辱，顷刻挺起了胸膛底气十足叫道：“上次我都看你睡她腿上了，一大清早还在一起，现在又吃人家吃剩的东西，这不是谈恋爱是什么？”“不是。”他的一通质问，只换来林宋羡短暂的沉默，紧接着，不假思索地否认。“你脑子里怎么整天都是这种毫无营养的东西。”他又开始用那种眼神看他，方祁扬气得七窍生烟，他情不自禁握紧了拳头。“有本事，你敢说你不喜欢她？”他径直抛下一记灵魂拷问，林宋羡这次倒没有立刻反驳他，只是陷入沉思。喜欢啊？

肯定是喜欢她的，只不过比起方祁扬口中缠绵悱恻的爱情，林宋羡觉得他和宋莺更像是一种特殊的羁绊。比世上血缘牵绊的亲人更加重要的存在。爱情这个词，太过肤浅。“我当然喜欢她。”他无比随性的回答，在方祁扬露出一脸“果然如此”时，又哼笑了声，睨着他。“我本来也挺喜欢你的，可是你太蠢了，现在只剩下厌烦了。”“.........”方祁扬想明白了他话里意思，不甘又憋屈。“那你对人家没意思干嘛做出那些令人误会的举动？”“睡觉是因为困了，吃东西是因为饿了，想对她好就对她好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林宋羡看着他，语气理所当然，骄傲的脸上坦坦荡荡。“人和人之间不止只有爱情，谈恋爱？你侮辱谁呢。”“.........”橙红色余晖落在马路对面，蓝底公交站牌一角被打成金色，林宋羡衣服被风鼓了起来，少年挺拔而立，意气风发。方祁扬突然想起当初林宋羡赛车第一个冲过终点时，一群女孩疯了似的上来和他表白，他掩不住厌烦，双手直接拉高外套领子遮住下颚，低着脸，头也不回地穿过人群离开。当时有人笑评。林宋羡是肆意妄为无法捕捉的，对风花雪月轰轰烈烈的爱情没有欲望。方祁扬那会嗤之以鼻，只觉得酸得不行，现在和这一幕重合起来，他却莫名觉得契合极了。他摇摇头，搭上了林宋羡肩膀。“羡哥，虽然我觉得你很有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你会打脸。”这次期中考试，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宋莺的数学重新补考，但因为这起突发事件，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影响了她之后的心态，最后成绩出来，几门课都不太理想，比起上学期退步了很多。主要表现在，名次直接跌到了年级前五开外，总分低了三四十。宋莺拿着成绩单回去，范雅和宋之临都有些沉默，在沙发上静了好一会，宋之临才故作轻松地出声，“这次是不是没发挥好？没关系，下次再接再厉。”“嗯。”宋莺低着头应。两人对视一眼，范雅望着她，稍微迟疑。“茵茵，你最近，是不是被什么事情分神了？”宋莺的几次夜不归宿，都是说和同学朋友在一起，虽然他们是很开明的家长，但和从前截然不同的做派，依旧不免让人担忧。对自家孩子的变化，家长永远是最先能察觉到的。“不是。”宋莺被范雅这么一问，立即慌神了，她心虚的同时涌起一阵愧疚，宋莺咬咬唇。“爸、妈，我下次一定会考好的，你们别担心。”在学校，宋莺一整天都有点蔫蔫的。

下课高琪叫她去小卖铺买吃的，她也趴在桌上无精打采，摇摇头拒绝。林宋羡他们打完球进来，热气腾腾，浑身都带着躁动和汗意，手里的球还在指上打转。几人从门口走往座位，林宋羡打头，经过宋莺桌旁时，眼神落到她那有气无力的侧脸上，停下脚步。“怎么？昨天晚上到做贼？”他弯下腰，凑近去打量她，宋莺睁开眼就对上他放大的脸，美颜暴击。她默默偏开头。“怎么不说话？”林宋羡又扯了扯她马尾，宋莺挣脱开他的手，脑袋一把埋进臂弯间，声音闷闷传来。“你别吵我。”“你嫌我吵？”果不其然，大少爷一听就不乐意了，宋莺又无奈抬起头安抚他，双手捧住了林宋羡凑在她面前的那张脸，盯着他眼睛认真道。“不是，我只是想静静。”“遇到什么事情了？和羡哥说说。”林宋羡拿下她的手，淡定自若道。极力掩饰他脸上的一抹红晕。宋莺真是个喜欢占人便宜的小姑娘。

他在心底想着。“我这次考得不好。”被他问起，宋莺刚好想到什么，一脸严肃郑重。“林宋羡，你下次不能再找我出去玩了，我要开始好好学习了。”“.........”

“宋莺。”林宋羡很难过。“我是你学习路上的绊脚石吗？”他不敢相信。“不是。”宋莺微微苦恼。

“我不想让家里人担心，前几次和你出去，他们好像察觉什么了，如果连唯一的成绩也保持不了，那我更没有资格面对他们。”这天上课前，林宋羡拎了满满一袋子零食放到宋莺桌上。

他依旧是那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眼中嚣张，口气狂得不行。“不就是学习吗？怕成这样，以后羡哥教你。”

宋莺：“？”

大哥，您上学期全班倒数第一。她注视着他神情复杂，像是窥见了她内心想法，林宋羡不屑冷哼。“从前是我不乐意，你等着吧，让你看看什么是奇迹。”......宋莺没有把林宋羡的“随口一说”放在心上。

只当他身上那一团中二少年之魂觉醒了。下午放学，她背着书包出校门，拐过马路，在便利店对面看到一个人蹲在地上盯着前方发呆，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做什么严肃的学术研究。她走过去，顺着林宋羡视线往前，看到一排沿着马路边整齐行走的蚂蚁。“......”宋莺还是本着礼貌问他。“你在干什么？”“这排蚂蚁，平均速度每秒0.015米，十分钟内爬行了9米，中间没有任何停顿，始终匀速前进。”林宋羡目不转睛说着，还不禁感慨。“真是毅力坚定的小动物啊。”“......”

“你真是充满求知欲且是个算数小天才。”肉眼就可以测量出距离。宋莺也不由感慨。“不是，我只是太无聊了。”林宋羡转过头，回答。“而且刚才的数据都是我胡说的，我眼睛又不是量尺，怎么知道它走了多远呢。”他眼神无辜，宋莺无言。“你到底在这干什么？”她打量四周，这边是学校附近一条偏僻街道，两边有许多商铺，只不过招牌陈旧，平时人流量不大。“和人约了见面。”林宋羡点了点腕上手表。“他还在上课，我无聊，在这里等他。”“谁？”“一个传说中的金牌辅导老师。”“？”“我准备从今天开始补习了。”“.........”宋莺对这件事情表示不可思议，她决定留下来陪他一起等，看看林宋羡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假药。两人蹲在马路牙子上，那排蚂蚁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前行着，一条长长的黑色队伍，在宽大道路衬托下，显得渺小又脆弱。他们姿势如出一辙，专心致志盯着那排蚂蚁搬家，眼前突然晃进一道熟悉身影，宽大校服底下身形瘦弱，细细的胳膊正费力提着一个大箱子，艰难挪动。宋莺轻而易举辨认出来，“那个人，她不是江言吗？”“嗯。”林宋羡也看了眼，给予肯定。“她好像快搬不动了。”宋莺迟疑，有点不忍，“我们要不要去帮帮她？”反正在这等着也是无聊，况且她看起来实在困难，对于弱者，宋莺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同情心。“不帮。”林宋羡毫不犹豫拒绝，十分绝情。“...为什么？”宋莺大概也知道理亏，悄声嘀咕，“上次的事情其实也不能全怪她，都是那个谭高阳，我听说他老是欺负她，真是太不要脸了...这个罪魁祸首！”“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林宋羡突然转头看她，语气认真。“上次那个纸条她是故意传给你的。”“什么？”宋莺怔住了。“这么多人，她偏偏传给了你，就是因为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你出了事我不会不管，这件事不经查，稍微一问就调查出来了，我不会放过谭高阳。”“最后结果你也看到了，江言只挨了一个处分，对她没有太大影响，谭高阳却因为这件事退学，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还有她在办公室说得那番话，漏洞十足，除了用来激怒我和你，没有其他用处。”宋莺定定注视着那道瘦弱身影，江言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他们两个，拖着箱子艰难地往前走去，越来越远。林宋羡在她脑门轻轻弹了下，轻声教训。“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我，单纯善良又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