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司月这两天在拍一场调度十分复杂的追逐戏。
这场戏的转场切分为了内景和外景,内景昨天顺利完成,今天下午的外景衔接昨天的进度她与敌人在府邸二楼的洋台缠斗许久,敌人跳洋台欲逃,她跟着从二楼跳下,落在府邸前的别克牌汽车顶上,翻身落地,再追上去。
这场戏提前排练过,一切配合都没有问题。
然而正式开拍的时候,梁司月刚从洋台上往下一跳,便感觉到不对劲威亚放得太快,和她动作衔接失调,在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啪”一下闷响,砸在了汽车顶上。
她顿时痛得发蒙,隐约听见导演喊“停”,紧跟着整个片场似乎都乱了起来。
武指邱老师是第一个跑过来的,急得不说港普了,满嘴粤语,她听不懂,只好摇头。
然后,更多的人围了过来,有两个穿白大褂的身影,估计是剧组医援队的。
一双手缓慢挪动她的四肢,问她痛不痛,动到左手臂,她倒吸一口凉气,痛到直接生理性飙泪。
有人用板子将她左手臂固定,从车顶上抬下,放在了一顶担架上。四个人小心翼翼将她抬到了车上,车门那里有人在交涉些什么,紧跟着,小琪上了车。
小琪又急又怕,一张脸煞白,毫无血色,她想安慰两句,却是有心无力了。
接下来,就被送到了医院,检查、拍x光。
尺骨中端骨折,有明显错位,医生建议手术治疗复位,再以髓内针固定。
明天做术前检查,手术安排在后天上午。未免活动导致疼痛和伤势加剧,医生给她上了一个固定带,用三角巾悬吊在胸前。
剧组给她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在走廊的末端,还算安静。
梁司月被小琪送回到病房休息,同行的还有一个生活制片,姓魏,大家一般叫他魏哥。
魏哥说明天的手术时间都安排好了,晚上,他还会派一个工作人员过来陪护,让梁司月不用操心,只管好好休息。
小琪问“那个威亚师呢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小琪做助理的时间不算特别久,小麻烦能处理,遇到今天这么大的事,也还是头一次。
魏哥讪讪一笑“等梁老师手术结束了,再慢慢商量后续的解决办法我只是个生活制片,管不了用人这方面您放心,已经通知给上头了,回头就会有人跟您的团队对接。”
梁司月没说什么,又累又痛的情况之下,她竟然还在关注有的没的魏哥叫她“梁老师”,这圈子里,“老师”的门槛可太低了。
魏哥说要去帮忙安排陪护人员,先行离开了。
梁司月在床上躺下,想先休息一会儿。
小琪整理了一下缴费单、检查结果、身份证等各种材料,装进背包里,然后打算要回一趟酒店,拿来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小琪离开之后,护士过来做了些体温、血压的基本检测。
等再无人进出,梁司月也适应了手臂被固定的别扭姿势,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醒来时,是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轻轻抚摸自己的额头。
梁司月悚然惊醒,睁眼,却看见坐在床沿上的竟然是柳逾白。
天快要黑了。
不知道是不是怕将她吵醒,他没有开灯。
窗户切一段冥冥的暮光投进室内,蕈紫向暗蓝的过渡,一秒更比前一秒昏暗,仿佛下一瞬,就将一道落入真正的黑。
梁司月想开口说话,但竟然是眼泪比声音更快一步。
她脑袋一偏,躲开了柳逾白的手,脸往被子里埋,小声地啜泣。
那只手紧跟着去摸她的脑袋,声音带一点儿笑“我都来了,还哭什么”
梁司月没有说,正是因为他来了,她才会想要哭。
痛到极点也只是生理反应地滚了几颗泪珠,委屈归委屈,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哭。
柳逾白一时没再说话,手掌始终搭在她头顶上,过了一会儿,伸去掀开被子,意外温柔的语气,“好了,不哭了。还疼吗”
她抽噎着,“你不是说要封杀我吗”
“怎么舍得,”他笑说,“还指望你这张脸替我挣钱呢。”
梁司月不喜欢都这样了,他还这样轻飘飘地玩笑,因为她实在难过死了,根本无法自已的那种难过,忍不住,一下哭得更凶。
柳逾白愕然,伸手拊着她额头,赶紧将她的脸抬起来,“怎么了疼我叫护士给你用点镇痛的药。”
梁司月望着他,上气不接下气,“我想退圈。”
“”关心她的伤势,她却驴头不对马嘴地来这么一句,柳逾白没好气道,“想得美,数过合同上违约金几个零”
梁司月愣了一下,紧跟着咬牙切齿道“随便你去告我好了。”
实在是委屈极了语气。
柳逾白一时觉得头疼,又懊悔,早知道不开玩笑了,哄着她一点又能怎样,语气便随之温和许多,“退什么圈这部拍不了,还有更好的,回头剧本随你挑,想演什么演什么。”
哪知道,梁司月一点不买他的账,“不是一部戏的问题,你根本不懂,我准备了这么久,训练了这么长时间,就因为别人的失误”
“这么喜欢这个角色”
“我不是喜欢这个角色,我是”她声音戛然而止,咬住唇,看他一眼,又别过目光。
“是什么”
“没什么您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