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刘家给大太太拜寿,是一家四口一起去的,刘玉真让人给孩子们都穿上了颜色鲜艳的新衣裳,戴好项圈。慧姐儿给她戴上金首饰、金镯子,康哥儿则戴上书生帽,脚踩虎头鞋,一行四人坐上骡车便出发了。
一路上,慧姐儿有些紧张,康哥儿则很兴奋,不住地撩起窗帘望向外边,时不时发问“爹爹,那是什么”
“那是高粱地,”陈世文耐心回道“咱们家里头也种了就在那山坡上,高粱的秸秆可用来做扫帚,你在家里应该见过,竹扫帚扫外头,高粱扫帚扫里头。”
“高粱,”康哥儿默默念了两遍,突然道“难吃”
陈世文一愣,随即搂着他哈哈大笑,道“对,高粱饭难吃得紧,爹爹小时候也不爱吃,不过那会儿家里的稻米要交赋税,又要卖了买油盐酱醋并不够吃,家常煮饭都是要掺些高粱的。”
“如今就正月初八和腊八才会吃高粱了,你倒是嘴刁。”
“高粱米可是红米”刘玉真听他们这么一说倒想起一道吃食来,“用红米、胭脂米、糯米、黑米等浸泡蒸熟,再加咸菜、黄瓜丝、鸡蛋、卤肉、炸酥的油条末、肉松、酱汁等裹成饭团,味儿极好。”
陈世文想也不想地回答她“高粱米并不是红米,不过城里的粮铺应该有红米卖,娘子若是想吃可去买些,咸菜、黄瓜丝这些家里都有,至于你说的这什么炸酥的油条末、肉松倒是没见过。”
“我也想吃”康哥儿仰着头巴巴看着她,连窗外都不看了。
“慧姐儿也想吃吗”刘玉真又问慧姐儿。
慧姐儿点头,“想。”
“那咱们送完礼,就去一趟米铺吧,看看有没有这几种米,若是没有那就只能用糯米做了,”刘玉真做了决定,“至于油条和肉松,油条母亲的小厨房可以做,问她要一些老面,肉松,”
肉松刘玉真不会做,于是决定放弃,“肉松就换成酱肉丝吧,味儿也是好的。”
一路上,刘玉真又说了几个听着便好吃的吃食引的父子三人流口水,然后再三吩咐两个孩子到了刘家要喊她母亲,一家四口从大门进了,顺利到了老太太的寿安堂。
刘家和十几天前来的那次没有什么不同,就连花木也是枝繁叶茂的,老太太依旧慈眉善目,倒是二太太此番没再针对刘玉真,搂着两个孩子哭得悲天抢地的,硬是带去了二房。
陈世文和刘玉真也分开了,陈世文随着老少爷们到外头应酬说话,刘玉真则随着大太太回到了随园。
今日虽然是大太太的寿辰,但她不是整寿,有老太太在她本人还守寡所以并未大办,就如往年一般公中和老太太给了些银子,办桌席,众人再送些礼便完了。
这回儿还没到开席的时候,大太太曾氏仔细瞧了瞧她,满意点头,“这回见你精神头倒好些了,可见啊,你这日子是起来了”
刘玉真略得意地笑着,“那当然,女儿如今可是做成了几件大事”于是略说了说。
“好好好,”大太太笑道“这样好我的儿,你既然下嫁了门第如此悬殊的人家,不好一个子都不漏的,不过是一些小物,给了也就给了。只是你要记得要紧的得握在自己手里,另外不管旁人如何与你哭穷,除生死大事,是不能往外借银子的”
“不然开了这个口往后就麻烦了,金山银山都不够使的。”
“我知道的。”刘玉真赞同,又问道“母亲,我见你今日也高兴得紧,可是有什么好事”
“正要和你说呢”大太太抚掌大笑,“你可还记得你淑儿表姐阿弥陀佛她可算是怀上了这出嫁大半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外祖母和大舅母可急坏了,见天儿打发人去烧香拜佛,如今可好,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怎么不记得,”刘玉真也很高兴,“就是在金明池畔遇见了广宁候的那位淑表姐嘛,小时候我还和她睡一个被窝呢,我出嫁的时候她还打发人送了套点翠头面,我好好的收起来了。”
“不过我记得淑儿表姐是春天那会儿嫁到侯府的吧如今不到一年,怎么就如此着急表姐就大我几个月,今年不过十六岁,娘您不是说让我晚些再怀的吗”
“如何能不急啊”大太太叹气,“她和你一样,但又不一样,广宁候先祖是随打江山的,侯府的爵位世袭罔替。但如今侯府世子病恹恹的,可不得催着你表姐再添几个嫡子嘛”
刘玉真懂了,又是传宗接代这种事,“不过也不用这么急吧”
“这里头还有一重事,”大太太小声地说“本来你外祖母的意思是等世子大一些再说的,毕竟曾家与先侯夫人娘家相差太大,而侯爷又独宠你表姐,晚些怀胎对你表姐也好。”
“但是侯府的曾老夫人上了年岁,眼见着就要不好了,她一去侯爷就要守孝,最要紧的是往后就是先侯夫人的姑母,老侯夫人当家。她老人家当初是极为不满这门婚事的,孝字当头,所以你外祖母和大舅母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原来如此,那是得抓紧些,表姐这个时候怀孕,一来让婆家安心冲冲喜,二来若是守孝,怀孕期间也能省好些事,三来就是防着十年媳妇熬成婆的婆婆抖威风了。
想怀孕就怀上了,表姐的运气是真好。
正想着呢,徐嬷嬷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板着脸道“太太,姑娘,这二姑娘,又来了”
二姐姐又来了
上次因为寿安堂派了丫鬟来喊用午膳没见着她,如今她回来没多久,这又找来了
“如今还没到送冬至节礼的时候,母亲寿辰也没给她递帖子,她怎么来了”刘玉真问道,这没约好是不会赶着一起的,毕竟各家有各家的事,二姐姐这样挺奇怪的。
像是专程打听了她今天会回来,于是堵上门了。
“这倒未曾说,”徐嬷嬷也反应过来,认真地回道“今儿就她和一个老太太后来给的丫鬟,回门那日花枝招展的那个未曾见到。”
“那你便去见见吧,”大太太很平淡,劝道“左右是姐妹一场,当初她母亲做下的孽她是不知的,既然又来了想来是有什么难事,你如今不见她反倒不好。”
刘玉真也是这么觉得,在宅院里头,哪怕私底下撕破了脸但面子上还是得顾一些的,于是便向母亲告辞,去了见客的堂屋。
刘玉媛今日身边没跟着那粉红衣裳的丫鬟,安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梅树出神,连她进来了都不知道。
“姑娘”旁边的青衣丫鬟小声地看着,轻轻推了推她。
她瞬间回神,慌忙着站起小声道“五妹妹”
“二姐姐好,桂枝,去吩咐端热茶来。”刘玉真信步走了进来,在另一侧坐下,喝了口桂枝端上来的茶问道“二姐姐此番来寻我,可是有事”
“五,五妹妹,”刘玉媛拽着帕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桂枝。
刘玉真微笑,“二姐姐见谅,自从一年前那件事之后,我身边就离不得人了,桂枝若是退下了,母亲就会把她打死的。”一年前是什么事,在场的都知道也就不必说了。
桂枝站直了不动,也笑道“二姑奶奶见谅,太太吩咐了必须寸步不离呢。”
“五妹妹,真是对不住,”刘玉媛顿了一下,尴尬地笑着,“我这次来,这次来是想求五妹妹一件事的。”
她紧张地抓着帕子,站了起身,朝着刘玉真遥遥跪下,哭道“求求妹妹,饶了母亲这一回吧”
刘玉真一怔,随即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救周氏怎么可能
她也站了起来,避开了她跪的方向,冲着那丫鬟喊道“快扶你家姑娘起来这是怎么了你的母亲三太太不是在家庙里头待着吗如今还不到三年,可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