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上他们没再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走到一半殷觉忽然想到自己来教堂的本意,是要打听那个神秘仪式里被下葬的小姑娘。
而现在,她什么问题都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宋薄带出了教堂。
意识到被宋薄带跑了节奏的殷觉:“……”
老头儿给她的那个十字架还攥在她的手里,她仔细感受了一下,十字架底端的半部分跟其它三处其实都不太一样,虽然平滑,但线条错落有致,并不是一条直线。
黑暗中,殷觉摸索到绳子的扣结,把它拉开套到了自己脖子上,她想到上山的时候假宋薄跟她说过的话。虽然都是幻象,但一切幻象的来源本就有迹可循,更何况很多真相本就建立在人性的黑暗面上。
她问宋薄:“你不喜欢景池?”
宋薄觉得她这话问的挺有意思,反问道:“都是男的,我喜欢他干什么?”
殷觉一阵无语:“……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薄笑笑,脚下的枯枝败叶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会儿他忽然说:“是挺让人讨厌的。”
殷觉“嗯”了一声,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好像这个答案她早就知道一样。
山脚下的小楼零零散散的有几处亮着灯的,杉树林也差不多走到了尽头,冷不丁的,殷觉又问他一句:“是不是景池死了,这个世界就消失了。”
宋薄有些诧异,但也就一瞬,他点点头:“理论上来讲是的。”但是很明显,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不单单是景池一个人的试炼了,殷觉和景池的试炼场景融为了一体,连他这个规则创始人都要分不清究竟哪一部分属于景池,哪一部分属于殷觉了。
他有点后悔这么仓促就把殷觉扯了进来,不应该急于这一时的,毕竟……这么多年都等了。
殷觉也听明白了宋薄话里的意思。
也就是说杀了景池正常来讲确实是可以离开这里的,但她没有忽略掉“理论上来讲”这几个字。如果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跟试炼者有关的话,那除了景池之外的另一个试炼者非她莫属。这一点,从她见到那张跟她弟弟的脸一模一样的小孩儿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
那张所谓属于她的邀请函也是假的,她的身份恐怕也跟景池一样,都被写在那行小字后面,这样也就解释的通为什么林知晚没有进来,而宋薄却进来了。
因为宋薄才是邀请函的真正主人,他是主动进来的。
她突然好奇宋薄为什么选上了自己,她这种先天而成的性格,很难会因为经历些什么事情有所改变,更何况她跟宋薄说白了,不过是契约情缘,这个试炼结束之后就再没什么交集了。
宋薄又剥了颗糖。
殷觉听着身后的动静:“你带了多少糖进来?”
悉悉窣窣的拨弄声响了一阵,宋薄“唔……”了一声,语调颓丧:“还有三颗……”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山脚。
视线所及还是黑漆漆的一片,但比起山上的树林里已经好了很多,宋薄这次走在了前面,但带的却不是回小楼的路。
殷觉隐约猜到了什么,便也没问,只沉默的在他身后跟着,寂静的小路上只有两人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最后还是宋薄自己没能忍住,刻意放慢步子等殷觉跟上来,说:“你不问问我咱们现在这是去干什么?”
殷觉想都没想,回答的干脆利落:“挖坟。”
那语气平常的,就像是在回答一会儿的早饭吃什么。
宋薄一阵哑然。
出来林子的时候他随手捡了根细木棍拿在手里,一路上他仔细清理着棍子上多余的枝桠,直到那木棍变得细长、光滑。
小镇没被山体围着的地方都是灰蒙蒙的雾气,宋薄拿着细木棍时不时的在地面上比比划划,之后径直朝着距离他们最近的那片雾气走了过去。
走到那团雾气的近前殷觉才发现那片雾气其实就是那天他们来小镇的时候经过的白光,只是天色太暗导致这团白光在夜里看着也是灰蒙蒙的一片。
正愣神着,手腕上一紧,宋薄的手又握了上来,拉扯着自己往前面走:“别跟丢了。”
这次白光里的路好像比他们进小镇的那天还要漫长,刺目的光里她看不见宋薄的身影,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只有手腕上的温度提示着她宋薄还在旁边。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白光骤然转暗,光线变换的瞬间殷觉下意识闭了下眼,等再睁开,身后的白光已经不见了,身边是大片大片的麦田,是那天那些人下葬黑色棺木的地方。
埋着棺木的那处土堆孤零零的立着,没有墓碑,没有祭品。倘若不是经历过那天的事情,不是亲眼看到过有一方黑棺在这儿被放了下去,殷觉大概率会觉得这就是一堆普通的土堆,只是比旁边的土地略高了一点。
土堆外面的那层土层经过两天夜露的侵蚀和高温的蒸腾已经变得干硬,殷觉扫了一眼地上一捆捆码的整整齐齐的麦子和光秃秃的土地最后视线转到宋薄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细长木棍上,不咸不淡的问:“你打算用这个挖?”
宋薄“啧”了一声,说:“那怕是有点累。”
殷觉:“……”
她看着宋薄说完这话松开她走到稍远一点的一片麦捆前面,仔细打量了一番在其中一捆旁边蹲下,伸手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按着麦捆仰头看她,随后——
在里面抽了一把折叠铲出来……
殷觉都看愣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她古怪的看宋薄把那铲子展开拎着往土堆那儿走,说:“你那会儿就打算好要挖人坟了?”
宋薄一铲子铲到深处,踩着铲沿闲闲抬了下头:“话不能说的这么难听,这叫——防患于未然。”
殷觉无事可做,索性就站在土堆旁看他挖坟。
夜深人静,万籁无声,荒郊野外。两个人影一静一动在人坟头儿刨坑,铲子摩擦着干燥土块儿发出“咔咔”的声响,这画面莫说是给人看了,光是想想都有够瘆人的。
土堆变成土坑,土坑旁又被坑洞里铲出来土堆摞起,渐渐的殷觉的位置已经看不到宋薄的身影了,只有地底深处越发沉闷的铲子摩擦声。
随后——
“咚”的一声。
“挖到了。”宋薄的声音带着回声从地下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