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
上完课,谢长明与陈意白一同从教室里走出来。
天边阴沉沉的,乌云堆积,似有一场初雪。
这样的天气,独自修炼太过无趣,适合围坐火炉,谈天说地,饮酒论道。
陈意白约了三两好友,要去仙归阁。
他们正往山下走去,陈意白道:“丛元要去,阮流霞原也要去,临时有事去不了,你不去吗?”
谢长明抬头看了眼天,拒绝道:“今日有雪,我要去灵植园照看果树。”
陈意白摇头晃脑:“果树有什么好照料的。你怎么还待在灵植园?”
才进来的两年,书院忧心学生没有灵石,走上不归路,强制所有人都要做事。可学了两年,到底也有些修为了,可以接外出的任务,得到的灵石远比书院里的多,也就不再强制。而绝大多数学生也都辞去了那些事,除非和真人关系交好,做到管事的位置。
像谢长明这样,三年还未辞工的学生几乎是没有的。
他养着一片果树,结了果子也不卖,只收着一部分。另一些托人制成果脯,还能多放些时日。但也存不了多久,坏了就扔掉。
如此重复。
陈意白很为他着急:“咱们来了也有三年半了,不如多结交些人,日后走遍天下也能多些路可走。”
谢长明不为所动:“不去。”
走到路口,陈意白还在竭力劝说:“上一次,还有人问到你,说是你怎么不参加折枝会了?你那么厉害,不参加着实可惜。”
当年谢长明折下春时令的桂枝,名震书院。但之后却都普通,读书也好,修为也好,都泯然众人,是个寻常人了。
陈意白着实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成日觉得是谢长明太过沉默,耽误了日后的前程,要和他一同交友。
谢长明沉默。
不参加也就罢了,要是真的再去折枝会,只能让别人可惜。
又是拒绝。
两人在路口分别,谢长明去往灵植园。
天色昏昏暗暗。
谢长明走进去,园内没有别人。
书院里的规矩也不严苛,先生们上完课,下课都和学生打成一片,一起喝酒,套题的也有,逼得许多先生在考试期间盖不饮酒。
此时正值初雪,整个书院都洋溢着快乐的气氛。
没人也是正常。
若是养着鸟,谢长明大约也会去凑一凑热闹。可现在无鸟可养,也无事可做,凑热闹也没有必要。
他在冷冷清清的院子走了一圈,坐在树下的石椅上看书。
与盛流玉的海边分别,已有三年了。
三年以来,但凡下山,谢长明都要去小重山。
小重山宛如一个孤岛,外面有三重禁制,还有护山大阵,寻常人很难进,对谢长明而言也不算太难。
小长明鸟从前住的地方他也去过。
那是个山谷之间的平坡,一大片梧桐间藏了座宫殿,旁边环绕着一条净河。最右边屋子的窗前有一棵不死木,应当是盛流玉从前提过的树。
谢长明站在不死木上,却没有人推开那扇窗。
宫殿里的灯也没有亮过。
后来谢长明用别的法子撬开旁人的嘴,才知道是天神降世为盛流玉治疗,所以小长明鸟一直待在祭坛。
祭坛封闭,不能进入。
盛流玉也在那里待了三年了。
谢长明去看过,大约有渡劫圆满的修为,才可以试试能不能轰开禁制。
不过谢长明没有这么做。
他知道盛流玉没有出来,去了也见不到面,每次下山依旧要去。
放盛流玉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想过鸟会待在一个封闭的、连他也不能打开的笼子里。
有点后悔。
可如果回到当初,谢长明的选择不会变。
谢长明对着书想了一会鸟,又看了眼天色。
快到约定的时间了。
谢长明站起身,走出灵植园。
这一次在路上遇到了阮流霞。
她问:“你也是去许先生那吗?”
谢长明点头。
阮流霞是个脾气很坏的姑娘,此时难得有些忧愁:“许先生又把小罗叫去了,不会真生了什么重病,又或是中了恶咒?”
谢长明倒是知道内情,却不能告诉她。
两人一路同行,敲响了木门。
开门的是青谷。
许先生坐在内室,周小罗似乎很怕他,一动不动缩在拐角处的椅子上。
一见阮流霞进来,立刻窜了过去。
阮流霞揽住她,皱眉问道:“许先生,小罗有什么事吗?”
许先生咳嗽了几声:“没什么。惯常检查罢了。”
阮流霞知道其中有内情,却也清楚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看了一眼许先生,又严肃地盯着谢长明。
良久,终于道:“罢了,若是真有什么大事,你们也瞒不住我。”
说完,护着周小罗离开了。
许先生没有抬头,对着外面道:“青姑,替我沽一壶热酒来。”
青姑道:“咳的不够厉害还要喝?”
许先生笑道:“所以喝热酒。否则这样的冷天,要喝冷酒才有意思。”
青姑拿他没办法,推门出去了。
许先生施了个法术,一把竹伞缀在了青姑后头。
谢长明坐到许先生对面,轻轻拨弄着棋子,漫不经心道:“周小罗怎么样了?”
许先生对降临一道颇有些研究,一直关注着周小罗,才会经常要细细检查一番。
他道:“她年纪渐长,自己的神魂逐渐强大,而另一团隐藏起来的神魂却渐渐湮灭。若是能修到合体,大约就能摆脱这场失败的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