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原句出自老子,将欲夺之,必固与之,说的是想要得到什么,必须先付出什么。最简单的例子,池边钓鱼,先拿出鱼饵才行。
在祝红尘看来,画眉鸟为四大名捕指路、给地图、提前杀了石观音的诸位弟子,看似是为了给人行方便,实际上还有图谋。
她把人想的坏,其他人却也没有反驳,铁手说“多谢姑娘提醒,我们会多加小心。”
祝红尘点点头,这一茬就算揭过去了,赵庄之看着一地死尸,问她“你还要找人吗”
她叹息“要找。”
要是她找的人真被画眉鸟杀了,还要记她一笔账。
找就要一个个翻死尸,她翻习惯了,倒是赵庄之这位贵公子袖子一挽,“我帮你找。”
铁手略一挑眉,没等劝阻,只听他沉默寡言的四师弟问“可有什么特点”
“男的,这有一颗黑痣。”祝红尘点点自己右嘴角。
于是追命在里面转了一圈出来就发现他两位师兄并着殿下还有一位西域姑娘在翻看尸身。
“你们在找什么”他好奇地问。
铁手回答“一个男人,你查遍整座山谷,除了这里有几具男人尸体。”
追命摇头“没有了,只集中在这。”
“是么,”铁手低头扫视了一圈,这些人身边都倒着一把扫帚,可以想见是扫着石峰林前黄沙,突然被杀,“有不少熟面孔啊。”
赵庄之“怎么说”
追命回答“您脚边那个是巴陵顾家的小公子,三年前失踪了,顾家借着关系绕过地方官府直接把案子报给了六扇门,六扇门虽然也派出很多捕头调查,到底也没有结果,最后成了悬案。”
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有数,石观音好养男宠,她的眼光是何等高,一般男人她也看不上,必须是那些长相俊美、气质出众的男人,这种人通常集中在大户人家,石观音派人掳了他们来,过了新鲜劲就随便一丢。
可怜这些人出身显贵,却日复一日扫着黄沙,死在这里。
过了那股唏嘘劲,追命八卦的视线就落到了赵庄之身上,这位主失踪了足有三个月,不知道和石观音之间他咧嘴一笑。
赵庄之敏锐的察觉到,投过去一道和善的视线“崔捕头你在笑什么”
仿佛腹诽被抓包,追命清了清嗓子以掩饰“没什么,我想起高兴的事。”
见状,铁手扶额,他这个三师弟年纪比他还大,性格却不是那么稳重,在殿下面前都是玩世不恭的样子,好在殿下气量宽广,不予计较。
他连忙让追命去接一下路上的镖局,别在殿下面前晃来晃去。赵庄之看着怅然若失的祝红尘,轻声问“那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吗”
他们并没有在一地男尸中找到符合条件的人。
“不。”是雇主很重要的人,看来已经无声无息的过世了,她不欲再提,正好外面进来一队人,一水的短打麻衫,裤脚用布绑住,跟着追命从她面前走过。
看出她的疑惑,赵庄之主动解惑“是铁捕头请来的镖局,我在这也不是白待的,石观音盘踞沙漠二十年,劫掠了不少宝贝,总不能放在这里生灰。”
祝红尘“”
懂,放在普通人身上就叫抢劫,放在官府身上就叫抄家。
他笑着说“当然,功劳还是祝姑娘的,我不会忘了你那一份的。”
祝红尘没什么意见,问道“你一个皇亲国戚很缺钱吗”
赵庄之顺着她的话头自我调侃“是啊,尽管平常也不富裕,最近手头尤其紧。”说着说着他的语气认真了起来,“北三省去年秋天收成锐减,百姓过的本就困难,今年春天一滴雨都没下,又影响了春种,旱情很早以前就有了苗头,到如今愈演愈烈。户部拨了一百万两赈灾,如果我没出这种意外还能看着点,但是现在一层层贪下去我估计也没有多少了。”
“幸好还有石观音这只肥羊可以填填窟窿,她亲口对我说她有不少上了年代的古董字画,还有值钱的宝石。”
话是这么说,他的表情依旧不好,有钱买物资是好,终究来得晚了,治下百姓不知道饿死、病死多少。
原来是这样。
不过一位异姓王世子主理赈灾这种事吗都不知道是皇帝糊涂还是朝中无人,或者兼而有之,皇帝沉溺书画,宠信奸臣,朝政由蔡京傅宗书把持,咒他们死的歌谣连偏远山村的小童都在传唱。
她对赵庄之的身份存疑,不过没有追问,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既然钱的去处都是一个地方,那她就不要她那一份了,她如此想着。
直到看到一个人捧着四四方方的大盒子从她面前走过,她感应到那份寒意,几步追上了他。
“借我看看行吗”
那人见她是和四大名捕一起的,脸一红倒是没说不。
祝红尘期待的打开,果然里面是一块分量不轻的玄铁,她的师父出身名门,以无双刀法和冠绝天下的锻造术传家,她的师父是个中佼佼者,也将他会的东西悉数传授给她。
以她的眼光来看,这是一块上上佳的材料。西门吹雪送给她一匹好马,她就在想送什么回礼,现在看来,没有比一把绝世好剑更好的选择了。
虽然现在还是块材料,锻造炉也没有着落,但是她仿佛看到了天下利器出世,她按捺住兴奋“我那一份不要了,用这个换,你意下如何”
赵庄之过来一看,是一块黑黢黢的铁,触手冰凉,他收回手,对她说“那你不是亏了”
祝红尘细细摸过它“这种好东西有价无市,我赚了才对。”
赵庄之自然是随她。
山谷口就是石峰林,驼车进不来,镖局的人还有三位捕头来来回回地搬,祝红尘也没闲着,干起了她的老本行,挖坑埋人,她埋完了,他们也装满了车。
没有停留的理由了。
无论是祝红尘还是赵庄之。
他离开汴京三个月,以前装病没有这么长时间过,诸葛神侯和盛捕头估计也要遮掩不住了。
他们在兰州城外分别,互道一声保重,分道扬镳。
而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着他们的背影扬声喊道“世子,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
就像个恶作剧,她说完后不等回答,扬鞭策马,一路绝尘。
祝红尘驱马寻小酒馆,酒馆老板孙二爷没精打采的站在柜台后,显然还认识她,说道“今日他不在,你出了门往西顺着一条溪水,自去找他吧。”
说完不搭理她了。
这熟悉的拽样,老板也没说多少里路,她就一直往西走,见到溪水了,清澈见底的小溪中飘着花瓣,也是奇怪,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还有桃花。
顺着再走了一段路终于在林中找到一间木屋,一圈篱笆墙围上,虬髯大胡子坐在房前劈柴,在她还没走近时就拿着斧头抬起头来,看清人后表情略松。
“是姑娘啊。”
“你家少爷在吗”
“少爷在屋内,姑娘自己去就是了。”
他是半点不讲究,祝红尘也不闹那些虚文,她将马拴在门口树上,径直进屋,屋里简陋干净,往左边一瞧,便见他伏案写字。
“你先坐坐,待我写完这一篇招待你。”
祝红尘倒还不累,凑过去一看,“你在抄书”
他坦承道“维持生计罢了。”
这理由不新鲜,她以前闯荡江湖花光了盘缠也去过茶馆端茶送水,干活赚钱都不丢人,穿越过来她重操旧业,日日碰上熏心的登徒子就罢了,还没有天策府维持治安,她就消了这心思。
“胸中翻锦绣,笔下走龙蛇。你字写得这样好,装裱好、盖上印章打出名气再卖不行吗你若不想留真名,取个号也行啊。”
他说“太招摇了。”
就现在这样,有的达官贵人看了他抄的书还想重金求墨宝,都被他拒了,宁愿辛辛苦苦地抄书。
突然他咳嗽了起来,一笔顿住,在洁白的书页上晕开一大片墨迹。
祝红尘来不及可惜,来到外间给他倒了一杯水,握在手里以内力加热成温水递给他,他喝了才好些。
他方才一直认真抄书,她进来他也没抬头。书法讲究个一气呵成,想着马上就要写完这一页,那时再停笔不迟,没想到还是变成这样了。
“好可惜。”
“没关系,重写就好了。”他把写废的放在一边,抬头看她,目光一呆。
抹胸、露腰、高叉裙下没有绸裤,身上金饰琳琅,在窗外阳光下散发着光,当年参加宫宴看到过邦外诸国献胡旋舞,舞姬的衣服似乎和她就差不多,不过高叉裙就更适合动武了。
祝红尘没注意,她拿起他写废的那张,他在抄周礼,抄其实不是很准确,因为他旁边没有放范本,完全是在默写,写坏的一句正好是祝红尘这些日子在忙活的。
“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一曰散利,”她轻声念出来,“二曰薄征,三曰缓刑,四曰弛力”
后面的没在纸上,在她心里,可以背出来。他观察她神色,试探性地问“怎么中原出现灾情了”
荒政意为赈灾对策,也就是说早在两汉之间的周礼就有了成文的应付灾荒的政策,共十二条。
瞧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有此一问也不足为奇。
“嗯,朝廷只办了散利发粮款和索鬼神向鬼神祈祷,然后就撇下不管了。”粮款还被贪了,靠她东奔西跑的凑,亏得杀人是暴利。
“这只能说明天子比前几年还不如啊。”他叹息道,语气颇为熟稔。
“诶你见过天子”
“以前做过小官,有幸得见。”
“”
我信你个鬼,做小官你能见到天子
不过她也没有探究别人的爱好,跟在他身后去看后面马厩里的虞姬,他们不养马,为了虞姬才搭了个马厩。
去时虞姬正在低头喝水,不经意间抬头,看到祝红尘,没好气地打了个响鼻,不看她,继续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