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城沿海,在很南的地方,四月底的天气就已经很热了,大街上不少小姑娘早早就开始将热裤、裙子穿上了身。
古志贤由琛城湾口岸出城去了对面的香港,搭B3A往屯门那边去。在琛城这边的一个朋友的弟弟还在香港那边读大学,他去看看他。
每二十分钟一班车,他今天不巧,等了十九分钟双层巴士才到。他上车后,拍了八达通卡,读卡器收了费后,他就由窄小楼梯上去巴士二楼,拣了一个位置坐下。
每次由口岸开去屯门那个方向时的车上总比由屯门开回口岸这个方向时的人要多,他不喜欢人多。其实也还好,再多人也是次次都坐不满的。他挑了一个靠窗的座,将背包放在旁边那个靠走道的座位上,不太想有人坐在他身边。其实这么做不要紧,并不用怕占多一个座位,因为乘客并没有多到要有人站在走道上的这种状况,空位置还是挺多的。
他朋友姓关,两人由小时起就在琛城一起长大,小学、初中、高一都在一起读。读到高二时,那个朋友关文强就举家迁到对面香港去了,关家有两个儿子,他朋友关文强今年和他一样都是二十八,关文强有个小弟关文伟,家里人都叫他伟仔,比文强小七岁,今年才二十一,念科大大三。
他家搬到香港那边去一开始日子过得还不错,后来文强的爸过世了,他妈妈改嫁了之后就回了内地洋城那边。刚改嫁的时候,还带着伟仔,毕竟太小了,可是将伟仔在新家中照顾了一年,就又扔给了在琛城的他们的外婆,外婆带了伟仔两年,就扔他给他当时在香港刚大学毕业的哥哥文强照顾。
文强那几年很辛苦,刚毕业出来工作还要照顾十来岁的弟弟,其实他们把伟仔送到文强身边也是为了伟仔在香港这头读书方便,早点适应环境。
伟仔一点也不“伟”,实在说来,还有些女气。三年前,他哥文强就回内地琛城找工了,其实香港经济这几年确实不太行了,琛城反而机会多些。文强一直和古志贤有联系,回琛城前就更是密切联系上了他,一回去就进了古志贤供职的一家影视公司
。文强大学学的是导演系,毕业后在TVH做了三年还是当一名小监制,其实他水平很高,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
回到琛城后进了加贺影视,毕竟是大公司,里面竞争也不小,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家琛城这边比较合他气场,做了三年,已经是B组的执行监制了,三、四、五、七厂都是他在负责。
这三年间,伟仔间或会回琛城这边来和他哥哥团聚一下,偶尔也去看看外婆,不过从没去洋城看过他们妈妈,他们妈妈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意向要见自己儿子。回琛城团聚时一般都是文强、文伟和古志贤三人一起的。
文强和文伟这几年越聚越少,一个是因为文强确实忙,再一个是因为文伟这几年也越变越有些封闭,变得不太爱和家人熟人接触了。他这几年开始服药,也就是女性荷尔蒙和抗雄性荷尔蒙。正正经经开始当起了一个药娘。
实话说,他天生条件就不错,脸庞没什么男性的那种棱角,大眼长睫,眉毛也不是男人的那种剑眉眉形,不用修也很细致好看,像由两道淡墨勾成。本身就很柔和,开始吃药之后就更加女性化。但他又在念书,所以不敢留长头发和穿裙子去学校。
古志贤见过伟仔戴假发和穿裙子的样子,不得不说,非常漂亮。伟仔的这事连他亲大佬都不知,却告诉了古志贤,因为他说过:“贤哥,我就感觉得出你同我一样。”
其实,古志贤和伟仔真不一样。古志贤从没想过做女人,他不是像伟仔这种是想要跨性别的,他与伟仔的共通点可能就只有——他们都不喜欢女人。
伟仔这条路不容易,古志贤的人生也容易不到哪里去。他爸妈在他二十二、三时就一直有催着他交女朋友,他就以工作辛苦为由一直拖着,拖了近两年,他爸妈还是催,他那天也不知是借了谁的胆,就说了他这辈子也不可能结婚生孩子,会害了一个女人,因为他真地不喜欢女人。他爸那时死命刮了他一巴掌,狠狠的一巴掌,左边眉毛上切下来一道口子,差点弄伤眼睛。之后又和他闹了很久,他就是不肯去相亲。他爸妈一气之下搬回去了琛城往东的德城乡下住了。
之后的几年里,他想修复那个伤痕
,可是因为伤口太大,几次修复之后也还是剩有一条细细的红痕,由眉上一点一直划到双眼皮的褶子上一点。他想再进一步去除那条红痕,医美中心却跟他说,再修复,可能是会把那条红痕修到几乎看不见,可是却会伤及眉毛的毛囊,修复完了就算是想植眉那个毛发也是没有存活率的,就得每个月补那一部分毛发。可他又出不起那个钱,于是放弃了,买了副大的粗框眼镜架在鼻梁上。他那张很好看的脸就这么被硬生生遮成了一张普通脸。
他爸打他那回是戴了一只粗戒指打的,就那么照着他的脸刮了下去,一边打一边说:“一早知道你是乸形(娘娘腔),我十年前就刮花你块面。”
不过,这个说法确实有点歪曲事情,古志贤不是娘娘腔,他只是脸长得柔和好看并且性格比较温厚,平时从来不会见到他有什么娘娘腔的动作或语言。尤其是戴了一副那种眼镜后,把他的容貌也遮了后,他就完全变成了人们眼中的一个温和宽厚、行事温吞细致的男人,没有一点特色,也不显眼,埋在人堆里就马上被淹没,再也找不出来了。
他初高中的老同学、老朋友文强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戴上了眼镜,文强只以为是人长大了样子变掉了,不过还是叫他去配一副稍微时尚一点的眼镜,因为这副太厚重了。古志贤知道顾得了时尚就遮不住那条红痕,于是就回答他:“我戴惯这副了。”
古志贤其实是想着弄得那么时尚要干什么,也不知道是他性格导致的,还是被他爸的几次狠打导致的,他现在连找男朋友的心都没有了。本来还想正式和父母坦白了这件事后就认真谈一个男朋友,结果,坦白了后是这么一个情况,弄得他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这些年什么都看到过了,那个圈子混乱不堪,有频繁劈腿的,有才95后的小gay爱和谁上就和谁上的,有服药做药娘想变女人的,有染病的,有下海做的,有反复出柜的,总之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乱的,能正常过日子的也只有百分之一。他本来就胆小,觉得与其到时受伤害受不了、成天痛苦,还不好干脆就不要谈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比不上今年才二十一的伟
仔,伟仔比他勇敢许多,伟仔是敢爱敢恨的。他和上个男朋友刚分手,心情还没有完全回复过来。就打电话给贤哥,让他来陪陪他。
古志贤与他有着同为同志的情谊在,虽然和他确实不同挂,但是还是一直很心疼这小弟的,毕竟他还要吃荷尔蒙药,有成为女人的梦想,就注定了活得更不容易,于是,他就趁着周末过来两天,反正也近,由琛城到伟仔爸爸留给他们兄弟俩的那个单位只要半小时就够了,他周日晚回去都行。
周日还是伟仔生日,去海洋公园免费,还能带一个人以半价门票进去。伟仔说想一天都戴假发穿裙子,还让他帮着拍照片,要拍很多很多的照片。可能就是出于这一层,伟仔才不要和别人聚,因为除了谈过的两任男朋友就只有贤哥了解他这一面,和贤哥在一起不会有压力。伟仔在古志贤过来前就WhatsApp他让他周日那天当他一天的男朋友,古志贤笑着答应了,在伟仔心中,贤哥虽然不MAN,可是贤哥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还守得秘密,有什么让他不舒服的心事,只管跟贤哥说好了,不用怕贤哥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