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小区，已是深夜。几栋单元楼还亮着灯，宋居安在楼下点了根烟。烟雾四散，他眯着眼，眼光没什么焦点的定在前方，是在思考。夜里有风，在这种环境下，香烟很快燃尽。进楼前，他把打火机和烟盒丢进垃圾桶。是该戒烟了。开门进屋，宋居安轻车熟路地走去偏卧，全程放轻步子。窗帘不挡光，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罩住了小半个卧室，在床头分割出明暗两处。床上隆起一个小丘，斯微睡得熟，呼吸浅浅。宋居安眼神放软，脱了外挂，轻手掀开被角钻进去。异常的动静，斯微猛睁开眼，条件反射地起身。身后的人手臂一伸将她按下去，顺势收力，把她带到胸前，力道之大令她动不了分毫。斯微心跳如鼓：“宋居安？”室内安静下来，颈后被温热的气息扫得痒痒的，隐约都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很沉。就在斯微调整心律时，耳边听到他的回答，“是我……”两个字，带着随意慵懒的口吻。斯微轻呼出一口气，在他怀里慢慢转了个身，面向他。室内的光线足够看清他的脸，比上次分开前还瘦了点，下颚线更显。他的身上还带着冷气，斯微就穿了件睡衣，这样贴着，冷得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宋居安睁眼，退开些。“没关系。”昏暗中，斯微揪住他的衣角，主动靠过去，头埋在他胸前：“喝酒了？”“嗯，跟郑植喝了几杯。”手边，重新搂住她。斯微鼻翼煽动，“我去给你冲杯蜂蜜水。”说着，她便起身，下一秒又被人拉躺回去，反复几次，又恢复了原状。唯独不同的是，这次横在腰腹间的那条手臂重如玄铁，压着她，就是不让动弹。“明天还要回队里吧？”她的手附在他腕上，轻声问。“……嗯。”斯微默了片刻，手掌缓缓移动到他脸颊，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从眼角、鼻尖到唇周，指腹下的触感略微扎手，可她的动作依旧柔得要命。安抚过后，她试探着说：“那我还是给你倒杯蜂蜜水吧，免得明天头疼。”话落，宋居安却睁眼盯紧她，“嫌我有味？”斯微一脸无辜：“没有啊，我是关心你。”“那就待着别动，陪陪我。”他强势的要求，把人整个搂过来，两张身体贴得紧紧的。斯微有些不适，却也很快接受。时间无声流逝，揽在腰部和后背的手，始终没有放松的意思。斯微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抬眸确认，见人是阖着眼的，于是放了心。她抬起手轻轻落在男人手腕上，费了点力抬起来，再转身调整睡姿，整个过程大气不敢出。好半天，她终于背过身，几番换气才缓下来。斯微侧眸，颈下是一条精壮有力的胳膊，此刻就近在眼前。她看了一阵，伸手摸过床头的手机。解锁，打开照明。手电筒照亮了一片，斯微又特意拿低手机，借着光，看清了他的掌心。那里，不止是粗糙。眼睫颤了又颤，她呆愣愣地盯了许久，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了，乱作一团，无以形容。渐渐的，气息也跟着不顺。她逃避似的关掉手机，闭眼。心口闷得难受极了，长时间的忍耐导致眼眶都在发酸，她就快憋得喘不上气来，可又不敢哭。斯微平复许久，翻身重新抱住他。像这样，能够真切感知到他的存在，只需片刻，她的心就能宁静下来。……室内又重归静谧。从几分钟前就闭眼假寐的人，终于睁开了眼。他垂眸，那双眼隐在黑暗中，光芒尽敛。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他抬起落在床上的手，再度附上小姑娘的肩。隔了一会儿，似是并不满足，宋居安双腿往下蹬，直到和斯微真正的面对面。他心满意足地阖眼。这一夜，心境安然。次日，天光大亮。斯微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将手臂落在一边，摸了个空。她顿时睡意全无，坐起来。手心下，已然凉了一片。而手却忘了收。斯微有一点点失落。无比清醒的大脑告诉她，昨晚那不是梦，可醒来后，偏又不见人影。她自认不是缠人的女朋友，宋居安待在队里，即便近半个多月没有见上一面，她也从来只担心他出警是否安全，再多的想念都尽数化为牵挂。可就在昨夜，他悄无声息地回来，看起来那般疲惫，再多倾诉的念头都消散了。想着，或许明天可以说。然而一醒来，他又不见了，仿佛从未来过。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事实，斯微收拾好心情，下床洗漱。热牛奶的功夫，她随手点开朋友圈。最新的一条是一小时前发的，来自许禾言：上午十点的手术，绊住了和蓝朋友约会的脚步，不过原计划不变。配图是一张她穿着白大褂的背影图。斯微都能想象到她乐得不可开支的模样。关掉手机后，这时微波炉一声响，斯微去按按钮。与此同时，门口传来动静，锁芯转动，“咔哒”门开。她忙走出厨房查看，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玄关处。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一个意外，一个淡然。到底还是宋居安先有动作。他边换鞋，边解释道：“我是去跑步，八点半再走。”说话间，人已经朝她而来。距离近了，斯微必须抬起脸才能看清他，明亮的眼底写满怀疑和探究，仿佛在确认那话的真实性。宋居安揉她发顶，眼神是宠溺的，出口的话却是：“现在是7点半，再这么看，时间就浪费了。”“……”斯微果断走回厨房。吃饭间，宋居安就叼了两片面包，看着对面，问：“是不是以为我走了？”斯微抬眸，匆匆扫他一眼，敛眸。那眼里，全是戏谑坏笑。宋居安说：“这段时间队里事多，走不开，下周末我休假，至于去哪逛，你可以先想想。”顿了顿，斯微头都没抬，说：“好。”其实，她哪都不想去。这一念头刚闪过，就听到一句：“待在家里看电影也行。”斯微一抬头，两人目光相触，宋居安目中浮现清朗笑意：“这种事不用特意迁就我，女朋友可以提任何要求，剩下都交给我就行。”斯微弯唇，眼神明亮几分，带着期许问：“看恐怖片也可以？”“……可以。”早饭吃得快，剩下的时间就腻歪在一块。宋居安搂着人亲了又亲，从嘴巴到耳垂、脖子，每一处都不肯放过。斯微被他抵在门板上，腿部发软站都站不稳，背脊贴着门，每每都随着他亲吻的力道变化，后背一下一下地撞门，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虽然这房里没别人，可斯微被这莫名而来的刺激感搞得更不知所措。宋居安眼底直笑，亲密中，还蓄意拿有胡茬的脸颊蹭她。腰部被一只大手禁锢住，斯微躲闪不及，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又羞又痒。顷刻间，面若桃红。宋居安算好时间，适时的松开了人。他替她顺了顺头发，一本正经：“分开这么久，我来收债，顺便培养感情。”“……”斯微无言以对。之后，宋居安没再多待，忍下不舍，离开。——营区内，郑植在门卫处签字，余光注意到写字台上那盆玫瑰。刘哥说：“这花是一个民众半夜送来的，据说家里就是搞园艺的。”郑植点头，看着那花若有所思。几分钟后，他出来，一眼看到宋居安往这来。过来第一句就是：“好好约会，宝贵时间可别浪费。”郑植吐槽：“你也管太多了。”宋居安呵声，“懒得和你掰扯，我要去和指导员说事了。”话落，提步走开。走出几步，似是知道郑植在看他，还背对着他，挥了挥手。郑植摇着头转身，走向正在朝另一侧移动的伸缩门。远处晴空万里，每一秒都在自然地进行着……转瞬间天空像被撕裂出一道口子，突兀的警笛声破空响起！训练场上，全体消防员向着一致的方向跑去，健步如飞。另一边，宋居安猛地提速，冲着车库飞奔，几步之后，耳边突然听到脚步声。他一偏头，是郑植，眼神坚毅。短暂的对视，他们同时转回头目视前方，一切尽在不言中。所有人员以最短的时间着装登车出警，赶往本次失火地点——城南贸易市场。大火原因尚且不明，消防队到达时，周边住户行人全数被疏散。里面大部分人员自救逃生，目前尚有四人被困。市场三层被烈火席卷，浓烟卷着明火四下翻腾，火星打落在地面，遇上其他物质，二次燃烧。过火面积在扩大，消防人员熟练连接水枪，开水！几束水柱齐唰唰地朝着明火点发射喷洒，水流裹挟着灰蒙蒙的烟雾升空。每三人为一组，扛着高压水枪推.进，向更深处发起攻势。长时间的作业下，层层浓烟淹没了救援人员的腰身以下。唯有战斗服上的荧光条，始终耀眼夺目。内部火势极大，消防员顶着高温和烈火前行，长长的水带一条接一条，向火场内部延伸，云梯车已经架起，由上至下对失火点进行喷淋。被困人员一个接一个被背出来。此刻的贸易市场如同一座危房，白花花的水流从各个方向喷射而来，不放过每个着火的角落。各处明火被陆续水流扑灭，浓烟徐徐而上，不多时便遮住天空，随风一刮，卷向周边民房。转眼之间，仿佛换了天地。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扑救行动，火势完全控制下来。特勤队的小伙子们陆续出来，一个个格外狼狈，从头到脚沾满黑灰。宋居安下令就地调整，十分钟后，会带五个人进入现场勘察。郑植和他并肩走在一块：“待会儿我带他们进去。”闻声，宋居安瞟他一眼：“谁去不都一样？”因为要写报告，往常都是他进去的多。郑植拍了拍胸前的灰，动作很轻。他说：“你手头的事故报告还没写完，这个就我来吧。”宋居安站定在消防车旁，盯着他略作思考：“也行。”说完，他一脚蹬上车，从里面去了两瓶水。扔给郑植。“这水一会儿出来再喝，现在嗓子口有点怪。”郑植又扔回给他，面上挂着爽朗的笑容。宋居安挑眉，“给你留着。”十分钟后，郑植点了郑岩和另外五个人进入里面。一层被烧个干净，他们绕了一圈，踩着凌乱不平的台阶上二层。宋居安在外面等着，几分钟后，接到指导员的电话，是询问当前的进展。他走远了些，接通，报告。“火场危险解除，这边的负责人暂时还没见到，失火原因不明，郑植已经带人进里面勘察了。”话音未落，身后猛然一声震耳巨响，宋居安浑身一震，当即回头。不远处，响声震彻天际，轰咚咚的垮塌声中，弥散在空中的烟雾与地面尘土汇聚飞扬，冲击波的作用下，连带着消防车都在震动。楼层于顷刻间塌陷砸向地面，附近消防员匆忙往后撤。宋居安睁大了眼睛，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还没到跟前，就被队员们强行拉住，往后扯。他剧烈地挣扎，什么都顾不得了，眼眶猩红地瞪着那眼前崩塌的一幕。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轰咚地崩裂声，久久震荡在空气中的，便只有无边的喧嚣与恐惧。直到响声远去，在场每个人都如丢了魂一般，愣在原地。灰尘扑了宋居安他们一脸，而在那眼底，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