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权贵阶层的男人不可能高抬贵嘴问一句“为什么”。
她又接着说。
“度过巅峰期之后，衰落的趋势如泰山压顶，非梦想与情怀所能抵抗。q台的高层是政府官员性质的，他们只求任期内平稳度过不出麻烦，根本无法有效地推进改革。更严重的是，在高层与一线员工之间，横贯着一个庞大而冗杂的行政组织，一般人难以想象那是一个多么复杂的机构，每年都有新鲜的年轻人被填进去，从事着流水线上比装纽扣还小的工作。一线的员工，也就是记者和编导，没有任何的上升渠道，一部分人温水煮青蛙，还沉浸在昨日辉煌中不能自拔，另一部分人早早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然而，他们的革新热情会在一次次、一层层的上报和下批中，消耗殆尽。”
最可怕的就是，人明明更努力了，收获却更少了。
这也是虞江面临的难题，曼斯集团在向老年期迈进了，尽管它刚过壮年。
“你在电视台实习过？”
阮静渔摇摇头：“这一切都基于谢顿函数。”
“很好，那他妈到底是什么？”
他的耐心在阮静渔准备搬出电脑进行演算时，耗光了。
“在风投圈，为了骗取投资，那帮傻瓜编的故事远比你这个精彩。你居然天真到以为在我面前搬出这套玩意大放厥词就可以当那，那什么？”
“数据执行官。”
“简直荒谬！”
阮静渔低垂下脖颈，缓缓闭上眼睛，她没有反驳，也不再多说，她再睁开眼的时候，神情是那样的悲切。
那样的神色，像是古代夜观星象的太史令，远眺万千灯火，悲思举国命运，但却离奇地出现在一个憔悴苍白的小姑娘脸上，实在是匪夷所思。
虞江厌恶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他指指门口。
“你把花瓶抱出去洗了。”
阮静渔看到门口的高桌上有一只玻璃花瓶。
瓶上是白玫瑰和银叶菊。
她好像有些手足无措，不明白虞江的意思，但在强势的命令下，不由自主走过去，抱起花瓶，花瓶很大，里面还有水，很重，让她的脚步虚晃了一下。
“烟灰缸也拿去换了。”
她双手抱着花瓶，又迎来新的指令，茫然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该放下花瓶再过来拿烟灰缸，还是怎样。
犹豫了片刻，用膝盖抵着花瓶底儿，腾出来一只手抓起烟灰缸，抱起这两件东西，以一个笨拙而别扭的姿势出去了。
她那高深的表情被惊诧、迷茫、失落代替，虞江总算舒心了。
门外。
是焦虑的应聘者们。
一排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的女士们，眼睁睁看着一个朴素枯槁的女孩狼狈地抱着花瓶从办公室里出来，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惊异。
怎么回事？
前几个哭着跑出来，这个穿成这样居然没被骂哭，还……抱了个花瓶和烟灰缸？
虞总有毒吗？
阮静渔拐进了洗手间，她脸上那副狼狈的神色不见了，长长吐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捏了捏紧绷的肩膀，扭扭脖子。
跟虞江搞博弈，实在太累了。
一个清洁阿姨走过，阮静渔叫住她：“请问阿姨，总裁办公室里的花，每天都换吗？”
得到确定的答复后，她把白玫瑰和银叶菊从花瓶里取出来，它们还很美丽，很新鲜，放进垃圾桶后，她用手焐热了花骨朵，像是对它们的告别。
回到总裁办公室的时候，面试官正在进行新一轮的面试，那女孩紧张得吞吞吐吐。
虞江伏案工作，看也没看阮静渔一眼，她放下花瓶和烟灰缸，默默退了出去。
花瓶上。
是一束怒放的百合花。
花瓣上还喷洒了晶莹的小水珠。
烟灰缸。
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里面铺了一层面巾纸，缸底有薄薄一层清水，甚至还点了一滴橘子精油，不知道她从哪里找到的，这样杵灭的烟灰不会到处飘散，而精油可以去味提神。
女秘书有些惊讶，她侧目看向老板，虞江仍然埋头看文件。
但嘴角微微上勾。
貌似笑了。
-
大会议室。
所有的面试者都在等待最后的结果宣判。
这里是一年一度的曼斯秋招，各个岗位的人选都将尘埃落定。最引人瞩目的是总裁助理岗位，因为名额仅有一个，而且面试场所别出心裁地设置在总裁办公室，由虞江亲自选人。
“总裁助理岗位，阮静渔。恭喜。”
此起彼伏的失望轻叹响起，她们落选了。所有人都仰着脖子找谁是那个幸运儿。
只见一个穿破旧牛仔衣的女孩站了起来，但出人意料的是，她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反倒是大失所望，颇有些失魂落魄。
等宣布完了，阮静渔追上面试官：“是不是搞错了，我应征的是数据执行官！怎么会是总裁助理啊？”
面试官轻轻笑道：“就是总裁助理，没有错。”
老板说得没错，观赏这学痴脸上震惊失落的神情，是一种享乐，他递给女秘书一个愉悦的眼神，后者回去复命了。
-
从曼斯回来，已是夕阳西下。
阮静渔哼着小曲儿，到了菜市场。
今日心情好，宜开荤。
买条小鲫鱼，犒劳下。
“小渔。”
她正和鱼摊商贩讨价还价，忽然听到人喊自己。淅沥嘈杂的环境里，站着一个修身玉立的青年男子。
“师哥？”
来人是李岭，b大心理学博士，研究中心的成员。
李岭叹气：“你这样一点也不像总裁助理。”
阮静渔低头看看自己褪色牛仔衣，笑说：“高中时候穿的，叫大姨寄过来的。谁能想到，一个小时前还在光丽奢华的曼斯大厦，此刻挽着裤腿在这捞鱼呢？”
她歪歪脚，板鞋边上都是菜市场的泥浆。
“……你不会就这么穿着去的吧？”李岭摇摇头，很不忍直视。
“正如你所料。”阮静渔眨眨眼。
“我服了你了，忽悠成功了吗？你老师让你没成功赶紧滚回去搞学术。”
阮静渔提着鱼，颠了两下袋子：“再给我一个塑料袋呗。”
鱼摊商贩不情不愿地又套了一层，“我这塑料袋结实着呢，哪儿会破。”
她这才转过头来，“忽悠虞江是不会成功的。”
心理学博士迟疑地开口：“可是你看上去一副已然成功的暗爽。”
“忽悠他相信谢顿函数不会成功，但我当上总裁助理，百分百成功。”
李岭：“我脑袋上冒出了一百个问号，你看到了吗？”
“他的个性与思维，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哎我等会给你解释，先去我家吃饭。鱼你拎着，我再去买把葱。”
“你……”李岭想起什么，突然大惊，“暑假你让我做心理分析的那个人，是虞江？”
阮静渔笑弯了眼睛，“我以为你早知道了。”
“喂，你用j来代替他，整整两个月，上万条行为数据信息，分析得我头昏眼花，所有的人名地名时间都是模糊的，我怎么猜得到！天，要是曹教授知道是我在助纣为虐，要把我的vr认知心理研究室给掀了的！”
阮静渔大笑：“抱歉抱歉，我高估了你对新闻的了解，我以为有57的几率你能猜出j是虞江，43的几率蒙在鼓里，但我同时也相信，在那57的几率里，100你会为我保密。”
“……fuck，你还对我做心理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