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是心理学博士,却和心理咨询师半点边也不搭,研究的是基础心理学、大脑认知神经那套,是个灰头土脸写paper的理科生。
阮静渔叹了口气,一脸“待我从头给你解释”的神情,看得李岭很想打她。
“他出身上流阶层,当看到一个社会底层的女孩,妄图谋求不切实际的职务,他会生出来轻蔑和鄙夷。但是——曼斯集团的阶层固化已经严重到危害公司发展的程度了,所以他又在想办法打破阶层隔阂。我就很讨巧地打造了一个物质空空,却极度追寻精神世界那样的人设,让他不得不产生兴趣。”
李岭点头:“见缝插针。”
“……”
“您继续。”
“你看他的行为数据,这个人做了很多公益,不是那种赚名头的公益,他对贫苦人民是有一份怜悯和不忍的。尽管我表现得很臭屁,他不喜欢,但他会考虑我是不是真的缺钱,是不是真的吃不起饭,是不是会被埋没才华。”
李岭:“是的,j先生本质挺善良的,他的怜悯会隐藏得很深。”
阮静渔:“他对谢顿函数其实有很好的直觉,一种类似于政治家那样的敏锐直觉。意识层面十分抗拒,潜意识里又会有些相信。因为这个,他会产生认知失调,思想上不肯接受,行为上却想留下我,所以我就要给他找一个理由,平衡掉认知失调。”
“什么理由?”
“拿我出气。”
“?”所以才表现得那么讨打是吗。
但李岭稍微一想就明白了,j先生性格里有种古怪的戏谑,他还挺爱从嘲讽里找快感的,把自己的愉悦建立在别人的满头大汗上。如果你一开始就是恭敬畏惧的样子,他反倒会失去兴趣,你越做出老学究的臭样子,他越想指派你欺负你。
他想到这里一拍大腿:“这不就像古代君王为什么喜欢男宠!因为男人比女人更不容易驯服,驾驭柔弱的理所当然,驾驭高傲的爽感飙升,压力越大越搞男人,异曲同工啊!”
“?”我的九环金背大砍刀呢?!
难得见她暴走,李岭一本正经地解释:“j先生有67的概率是gay,你不用太担心潜规则,就算对你有点心思,你把这破牛仔衣一披,他也会嫌弃得跳八丈远你放心,可以让姨从老家再寄点’护身符’过来,最好起毛球漏棉絮那种,保命。”
阮静渔恨着他。
李岭知趣地把话题转了回来:“那你怎么保证是总裁助理呢?”
“这个简单,”她说,“我看总裁助理有几个条件,一个是数据分析能力,我证明了;一个是95后,思想活泛,他应该是想助理提供点新鲜视角,我这可太新鲜了,他都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了;最后一个嘛,细心懂事,他叫我去洗花瓶的时候我就知道稳了,看看我的花瓶和烟灰缸洗得多出色,简直金牌女仆,虞老板赚大了。”
李岭笑叹:“服气,心服口服。你这工作来之不易啊,以后要好好当出气筒啊。”
她表情僵硬:“今后是要遭大魔王折磨了。”
“稳住,戏精能赢。”
“……”
“你今天来,其实不是问我这个事吧?”阮静渔突然问。
李岭微笑说:“你从中心走得太突然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突然离开,突然说想进娱乐圈,你连明星都对不上脸,怎么可能是真的?这背后的动机我想了很久,想不通,所以来问你。”
阮静渔沉默了。
就在李岭以为她不会说的时候,她开口了:“妈!李岭哥哥嘴馋想吃石榴!菜市场那家不甜,西门那家更甜!”
“二姨我……”
李岭正要辩解,阮静渔冲他比了一个“嘘”,外屋传来声音:“我看是你嘴馋吧!”然后是窸窸窣窣换鞋的声音。
听到门“硌”一声关上,阮静渔神色一松,李岭明白过来,她是故意将她妈支走的。
“给你看个东西。”她说。
阮静渔打开自己的电脑,文件夹一层一层的点进去,d盘>学术>数学模型>document>函数193>data>……不知是什么东西,藏得比男生盘里的小电影还深,光标卡顿了一会儿,跳出来一张照片。
好帅。
照片里是一个戴墨镜的年轻男人,肤白唇红,骨相立体,下颌线十分漂亮,穿一身黑西装,领口一条窄窄的金色领带,腿长腰高,身材比例好极了。
唇角向下,又拽又冷。
照片是静止的,但看得出这男子走路带风,衣角腿线都是模糊的,胳膊肘里还夹了一只柴犬,毛绒绒的橙色圆脸从咯吱窝底下露出来,对镜头笑,尾巴都摇糊了。
世道真是不公平,跟这神仙美男一比,周围那些糊成一团的群众脸,就像女娲娘娘随手甩的泥点子。
李岭看看他妹妹,又看看屏幕,再看看他妹妹,又看看屏幕。
表情越发严肃起来。
“这谁啊。”
“他现在叫池千跃,偶像男团knn的队长,还挺火的你不知道啊,好吧这不是重点。”
“你照片哪来的?”跟惊天大秘密似的,存这么隐秘。
“我从一个站姐手里买的,站姐就是会跟着明星拍照的粉丝,她喊价五十块,我砍到了五块五,成功入手。”
李岭的表情更严肃了。
阮静渔一脸“你也看出问题所在”的欣慰,又从另一个文件夹,点开,同样的套路,一层层点进去,翻山越岭地打开了另一张照片。
一家三口的合照。
丈夫搂着妻子,还有一个扎冲天炮的小女孩。
“我三岁的时候,左边我爸,右边我妈。”
所以呢?
这两张照片有什么联系?
阮静渔的眼神在说:你看呢?有什么联系?
难不成因为长兄为父,让我替你爸把把关?
李岭谨慎地开口:“你是想问我,如果你想嫁给图一这帅哥,家中长辈会不会同意?”
阮静渔那冷静睿智的神情顷刻间崩坏了。
“我瞎了吗?”阮静渔说,“不,你瞎了吗?”
她被梗得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她敲敲屏幕一角,“看这里!”
柴犬男的身侧,一个眉眼冷淡的瘦削中年男人,脸有些模糊。
和一家三口里的爸爸,长得非常像。
李岭张了张口,阮静渔的爸爸。
她五岁时,失踪了的爸爸。
穿着很普通,看起来像是那明星的保镖。
“你怎么发现的?”
“我宿舍有个傻丫头,是knn组合的脑残粉,天天沉迷追星,我出于被迫,了解到她爱豆的一些信息,某天在她朋友的相机里见到了这张照片,我当时一眼就认出了,我问这个男人是谁,她们都说不知道,我就托那个站姐帮我去查,查了一个暑假。”
“结果呢?”李岭问。
“站姐跟着knn跑了五个城市,终于在上海又碰到了那个叔叔,不过她一激动翻墙的时候把腿给摔了,但还是身残志坚地搞到了关键信息,她说,工作人员喊他’社长’,特别恭敬。”
阮静渔顿了顿:“他是knn的经纪公司天合众山的老板。”
这个答案让李岭大吃一惊。
阮静渔又找出几张照片,“后来在上海拍的”,中年男子的脸清晰地呈现在屏幕里,李岭仔细地对比。
是,一个年轻一些,一个老一些,但五官如出一辙,连眼下的小痣都一模一样。
李岭消化了好一阵,艰难地开口:“这就是你要进军娱乐圈的原因?”
“对,我要去找我爸爸。”阮静渔的回答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