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设想了好多两个人以后在一起的日子,连将来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去哪家幼儿园上学他都仔细权衡过。
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上学时,阮静渔就翻脸了。
她和别的男生有说有笑,完全不理他。
看到他还狠狠瞪他。
最开始他以为她害羞。
主动上前摸她辫子。
结果迎来一个“滚”字。
还有一只砸上头的钢铁文具盒。
就这样,她和他还没开始恋爱,就冷战了一学期,搞得他莫名其妙,成天浑浑噩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小小年纪就经受了寻常男孩不该承受的失恋之苦。
现在呢。
她上一刻还对他笑。
做出要表白的样子。
下一刻又跟着别人跑了。
真没意思。
我又是一个没有心的男人了。
池千跃面无表情注视着场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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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静渔抱着相机,象征性在场上划了一下水就折返回来。
她躲在一个柱子后面,看向knn的方向,他们四个人正凑在一块儿说话。
看到池千跃把knn几人召集齐,说明彩排失误真相,她才放心下来。
真的很怕这人不靠谱。
周明羽先是仰起头,怔怔望着池千跃,然后眼眸里的光越来越盛,越来越亮,最后懵懵地点了下头,又拿起冷盘里的甜点在吃。
池千跃还想关心两句,其他两个队友脸上也有愤懑的神色,周明羽举起胳膊比了个加油的姿势,笑容很灿烂,示意自己没问题。
等池千跃和其他两个队友都走了,周明羽忽然抬起手掌,往眼睛上抹了一下。
他放下甜点,背对着喧闹的人群。
过了三秒。
抬起胳膊,抵在自己的脸上。
无声呜咽起来。
阮静渔心里轻轻叹口气。
她一侧头,看到阿白也在不远处,凝望着周明羽的背影。
舞会嘈杂,听不见女孩抽噎的声音。
但她的眼泪汹涌而出。
几乎是泪流满面。
栗子和妙妙不停地给阿白递纸。
短短也仰着脸扇风,想来是怕误了妆容,想把眼眶里的泪水驱走蒸发。
她们相互依偎着,泪中带着如释重负的笑。
阮静渔突然觉得,阿白为周明羽做的事比短短扮成女明星混进后台,比井妙妙一掷千金买化妆品更加惊天动地。
就那画质。
一帧一帧地看。
一帧一帧地听。
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幕吧。
她后知后觉地惊动起来。
惊动于这细腻而深长的感情,以及这感情所产生的蝴蝶效应,最终竟能推动全局的改变。
这是谢顿函数也无法预言的。
阿白,放在knn的几十万粉丝中,是茫茫沙海的一粒微尘,是被谢顿模型忽略不计的渺小力量,这么一个温柔腼腆、说话细声细气的胖胖女孩,凭借内心的爱与执着,竟能左右knn的局势。
在谢顿函数所预言的模型中,个人的力量通常是非常渺小的,预言的对象也是众多个体所产生的总和反应。好比曼斯模型,只有像虞江这样的领袖人物才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而像鹦鹉毛,影响就非常有限了,他只是庞大模型的一颗小小螺丝钉。
阮静渔所设想的粉丝,也仅仅是面目模糊的群体力量,她更看重的是粉丝的数量、购买力和言论文化,从没想过她们会做出这些奇妙又壮大的事件。
周明羽也绝对想不到,在这一刻,他的身后有人那样深情地凝望着他,笑他所笑,哭他所哭。阮静渔明白这种感情并非爱情,也不是友情和亲情。似乎很难找出一个词汇定义这样的感情。就好像那个肩膀颤抖的少年,只要好好生活,发光发热,他背后面目模糊的女孩子们就能拥有极致的快乐、幸福和满足。
甚至不需要他知道自己姓名。
阮静渔举起相机。
让这一幕永远地定格下来。
她想起那首《断章》的小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首诗带给她的阴影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洗礼。
-
《断章》这首诗,池原曾经给她念过。
基本上是念完这诗的那一刻,她离魂飞魄散就只差一步了。
至此之后,原本幼年时候就有的黑暗恐惧症,全面加重,严重到要去看心理医生的程度。
那是一天晚自习。
她被一群男生推搡进一间漆黑的空教室,他们嘻笑着把门锁上。
她心里惊骇,疯狂拍门也没有人开。
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她在黑暗中冷汗津津、浑身发抖,牙齿咬得砰砰响,喉咙像被鬼锁住,连求救也喊不出声。
她越是害怕,池原越是快活。
她听到了他在黑暗里发笑,甚至还欣喜地拍起了掌。
随着掌声,四周刹时亮起莹莹烛火。
就像墓地里的鬼火一般骇人。
从下至上映出了那张形同恶鬼的脸,他恶毒地凝视着她,桀桀发笑。
浑身抖如筛糠,可她努力忍住不要掉眼泪,绝不让他得逞。
过度惊吓后,她终于禁不住,昏厥了。
人都这样了。
正常人都会为自己的恶作剧道歉、承认错误、悔不当初什么的。
可池原不仅没放过她,还把她摇醒,给她念诗:
“《断章》卞之琳。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这和被恶鬼盯着有什么两样?
她惊得眼泪大颗大颗掉。
心里喊着妈妈。
那一幕的可怖场景,常年出现在她的午夜噩梦里,反复折磨着她。
好了,在这一刻。
周明羽的背影。
阿白的眼泪。
终于让这首诗又回归到原来的意境。
她微笑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