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句话就大步走了。
阮静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回了秀场。台上的模特盘靓条顺,服饰缭人眼目,灯光与音乐都唯美到极致,可她一个也看不进去,心思在飘。
她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什么叫她不要的东西?
她不要什么了?
别人又是谁?
是他吗?
“你不要的东西,不要以为别人都不要。”
翻译过来就是:
「她不要的东西,不要以为他不要。」
把该东西设为x。
意思是她阮静渔对x是负态度,而他池千跃对x是正态度。
代入社会心理学家海德的人际关系平衡理论模型p-o-x(heider,1946,1958),他们对这个x的相反态度可以写作以下公式:
p(池千跃)→x(+)
o(阮静渔)→x(-)
x的范围限定在近期,她和杨美君谈话之后,突然引起他的怒火。
阮静渔顺着逻辑一捋。
答案昭然若揭。
就是杨美君。
他喜欢杨美君,而她不喜欢。
如果要达到p-o-x模型平衡。
那么p(池千跃)对o(阮静渔)的态度也十分显著了。
必定是负。
在p-o-x三角模型中,两个负,一个正,乘积为正,模型完美平衡。
池千跃讨厌阮静渔。
这是她早已知晓多年的事情,此刻却又慢吞吞在脑子里推算一遍,实在是很浪费认知资源,闲得慌。
远远地,杨美君的目光欢喜又痴迷地探向池千跃的方向,举着手机一个劲拍。
他微侧头,似在看台上表演,眸里却寒凉萧瑟,灯光映在他英挺明俊的轮廓上,墨眉微蹙,下颌线条硬朗,实在值得上万千女性着迷。
阮静渔觉得秀场里着实闷得厉害,她和虞江推说要给歌手戚英老师拍照,强制性被总裁大人要求给他咔了十来张照片后,才被获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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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到巴黎的街头,游神似的闲逛了好一阵。
和戚英老师约定的时间还早,她在桥上数格子,趴在石栏上看蚂蚁。一队蚂蚁抬了一只灰蝶幼虫慢吞吞地爬行,一路从桥栏这头,爬到那头。
她也从桥这头,跟到桥那头。
“你们在为冬眠做准备吗?”
勤劳而忙碌的蚂蚁并没有理会这个闲散而无聊的人类。
让她很惆怅。
阮静渔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呀。”
她望着天边,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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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静渔给戚英在巴黎街头拍了一组街拍。
随行的还有另外一个四十多岁的男摄影师,一看阮静渔的照片就摇头:“你这不能这么拍,女人要妩媚妖娆,凸显人物的曲线和眼神的抓人。你看你拍的这个,戚英老师撑在桥栏上望着湖面,两缕头发吹到额前,情绪低迷,就很萧索。你再看看我拍的这个背影,就很曼妙。”
阮静渔放大了自己拍的照片,检视了一下,没有问题。
她的情绪有些飘游,低低的,也没什么劲儿反驳,只是反问他:“为什么女人要是妩媚、妖娆和曼妙的?”
摄影师瞪眼看她:“为了吸引别人啊。”
阮静渔哦了声,这下连目光也飘忽起来了:“为什么要吸引别人?”
摄影师这回更郁闷了:“不然你拍照干嘛。”
阮静渔歪头看着那边的戚英,又抬手咔了一张,她说话慢慢的,咬字格外清晰:“我拍照吗?为了在这个瞬间,抵达本质。一张照片定义人物在时间中的截面,比起任何对她的形容和描述都更加清白、更加确切。我觉得她这个时候并不想吸引别人,她只是悄无声息地站在桥栏上,和夕阳待一会儿,想点儿自己的东西。”
摄影师笑了:“丫头啊,你适合去读哲学,商业摄影你玩不了。”
阮静渔:“哦。”
摄影师摇了摇头,这个小姑娘一整个下午都表情呆滞,还差点踩落台阶。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畏惧,大概没有摄影经验,第一次拍戚英这样的名人大腕,吓傻了吧。
而且拍的东西也神神怪怪的。
活生生把本该性感美丽的中年女性拍成了法国忧伤文艺片。
该用广角呈现大气氛围的时候,她用短焦大光圈,只拍戚英半边侧脸。
完全没有章法。
阮静渔还是有些怅然。
但好像和摄影师大叔的话也没什么关系。
她就是心情有些低。
连带着照片也涂染了某种忧郁的暗灰色调。
这是两组风格完全不同的照片。
4k预览屏上首先放了男摄影师的那组。
助理给歌后披衣递水,化妆师在旁边补妆,戚英坐在敞开车门的保姆车上,她摘下高跟鞋,助理在车门前放下一个墩子,她光脚叠在墩子上,慵懒又肆意。
阮静渔捕获这个当下,按下快门。
戚英呀了一声,坐端了身子,笑问:“我这姿势不雅吧?”
“不呀,真实又可爱。“阮静渔抬了下手,“您先看这位老师的吧。”
男摄影师极力拉回戚英的注意力,在旁边不停地插话,说明自己在构图光色上的高明安排,并用最美的词汇形容照片上的女人。
助理也在旁边一个劲吹捧:“太绝美了!姐姐超好看啊!”
戚英快快掠过上百张照片,表情没什么变化:“美的,我这身材,瑜伽没白练。”
摄影师看了眼阮静渔,很有些自得,对戚英说:“戚英老师看了这些,可能没多大感觉,毕竟张张都美若天仙,等会您看了这小丫头的,再对比一下,就能觉出我这组的照片的精妙之处来。老摄影师拍的,论水准、论功夫,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轮到阮静渔这组。
助理翻得有些快,这一组明显就逊色了嘛,把戚英姐拍成什么样子了?她不喜欢自己的高颧骨,也不喜欢自己的丹凤眼,平时拍照摄影师都避开了,这小姑娘却专拍这些地方,戚英姐肯定要不高兴了。
助理侧眼看戚英,果然见她敛着眉,脸上一点笑也没有。
摄影师也看见戚英的表情,他又觑了一眼阮静渔,脸上掩不住的高兴。
这小姑娘,要倒霉了。
“等一下!”
戚英急切地喊了一句,助理手一抖:“怎、怎么了姐?不看了是吧?”
戚英紧紧盯着屏幕:“给我调上一张。”
照片切了出来。
女子半只胳膊抵在桥栏上,静静望着湖面,两缕头发吹到额前,精致而性感的打扮中,忽然就多了一抹萧索和倦怠。
从她的眼睛里,涌现了一种浓浓的哀伤。
戚英沉默了。
助理显然有些吓到了,小心翼翼地说:“姐,喝点水吗?”
戚英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转向阮静渔,问:“你怎么拍出来这个?”
“因为’这个’就在那里,我只是将她留住了。”阮静渔说,“当时那一刻的您,以那样的神情望着塞纳河,风正好吹动了头发,您都忘了伸手去捋。我想,也许是穿越到了从前的某个时光,您记忆中的岁月。”
“是啊。”戚英轻轻说,“物是人非啊。”
戚英静静望着那张照片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