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月孤：“嗯，去拍摄的第一天下午，我发现他眼睛微肿，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没睡好，后来又承认是哭过，我就让人拿冰袋给他消肿，就是因为这个，在法国多耽搁了半天，那天下午拍的素材都用不了。”

第一天下午？那就是他们打完电话后……

阮静渔艰难地消化这一则消息，“哭”这个字和“池千跃”三个字天生就不该收纳在同一本字典里。当年他被她爸爸蒙着头打瘸了腿，转着轮椅参加中考的时候，还笑得跟个向日葵一样：“阮静渔！你考不过我！我向你宣战！如果你考赢了我，我请你去我家别墅游泳，我爸在天台上修了一个游泳池，很大的！”

她当时抱着书包走得飞快：“神经病，腿都折了，你游个屁。”

睥睨蓝繁附中、践踏女生同胞心意的混蛋校霸，终于，被一个女生，怄哭了。

还是二十岁的高龄。

这很难让人不震惊。

阮静渔深吸口气，明知故问道：“他为什么哭？”

朴月孤稍作沉默：“他说他姐姐死了。”

阮静渔：“……”

池千跃没有姐姐，池千跃的“姐姐”是阮静渔。在酒店卫生间，他伪装成她的表妹一起骗王朝丽。这跟女生失恋说前男友死了，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阮静渔自问不是一个渣男，但她却荣获了渣男的待遇，因为她精准击溃了池千跃脆弱懵懂的少女心。

朴月孤默了默，又接着说：“我劝他节哀，但转天他就把丧亲之痛抛诸九霄了，再没有影响拍摄。在娱乐圈，拥有凉薄的心性是一种天赋，能让人心无旁骛，不被任何事困索，冷心向上爬。”

虽然朴月孤说的和真相不是一个东西，但她求索的答案一下子明悟了。

“哭”不是关键词，“冷心向上爬”才是。

朴月孤：“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阮静渔心沉下来：“我明白。”

“好，有这个共识我就放心了。”朴月孤温声说，“knn是偶像，偶像生产的意义就是吸引人的喜欢，然后转化成现金装进经纪公司的口袋，他的发型妆造，他眨眼的频率，他微笑的弧度，每一项都是团队精心的设计，我们牢牢记得这个，就不会在中途偏离轨迹，步入惑人的陷阱中。”

他说的对，她曾在陷阱边上停留过，幸而及时抽身。

阮静渔：“谢谢你的警醒，我询问池千跃只是为了研究他，因为他是天合众山的一款商品，并不是受到了吸引，这个我很清醒。”

她目清神明地说话的时候，仿佛能感觉到池千跃近在咫尺，他睫毛扇动，唇上勾着轻笑，凑在她的脸庞上，徐徐吹气，轻轻地开口：“姐姐。”活像个妖精。随后又慢慢蓄起眼泪，声音哽咽：“阮静渔，你好狠心，我心里好痛……”

阮静渔的手在空气中挥了一下，幻象又变回了花香。

朴月孤单手托着下颌，瞳眸若晶体闪烁着微光：“小谢顿函数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想听你的计划，你的步骤，就好像在见证奇迹一样。”

阮静渔：“嗯，首先我需要很多数据，关于国内的艺人工作室、小经纪公司的，成立十年的、五年的、三年的，包括公司时间线发展、变量人物心理及背景，在数据中去总结规律，慢慢梳理出重要的变量，构拟出简单的粗模型。这一步就像ai从大数据里学习一样，我也需要数据学习。”

朴月孤：“行的，这个交给我，我去收集行业数据给你。”

阮静渔：“这是间接资料，我还需要直接资料。要从粉丝面去观察，偶像的人设，偶像的吸引力，粉丝的秘密亚文化圈。我尝试在外围看，却怎么也看不清晰，就像始终有一圈围墙远远隔着，我不明白他们的喜欢，不明白他们的情绪唤起，会觉得疯狂、可怕、弱智、低级，但这是外围的虚像，我想看到实质的部分，偶像和粉丝之间，到底是怎么样的羁绊？粉丝真是那么傻，受人设蒙蔽，一味漂亮话捍卫偶像吗？更深的真相又是什么？”

朴月孤轻嗯了下，夕辉从窗外透入，带着蔷薇摇曳的光影，映在他的下半张脸颊上，他略有些懒散地撑着下巴，歪着头低声问：“你打算怎么办？进到那个围墙里？”

阮静渔微微一笑，轻声告诉他：“我二十岁，大三，是knn的前线站姐，我即将参与饭圈的战争，我要捍卫爱豆的权益！”

她的眼睛映着夕辉，灿烂而闪耀，像真是有神秘丛林等待她去探险。

朴月孤酝着笑：“也会记得我的话么？”

阮静渔三指并在耳畔，开心说：“我发誓，不被妖精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