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刚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尴尬的场面。
高挑的女孩逆光站着,上身前倾,倾泻的发丝一路垂落,安分蜷曲在左胸前。
她的手里攥着一个空掉的可乐罐,罐口蓄着零星的饮料,水珠正沿着锡制的边缘一滴一滴往下坠。
透明光洁的玻璃桌面上,划出一道狭长的可乐渍。
女孩似笑非笑,脸上牵动的弧度透着漫不经心的冷漠,细白的手臂就这样直直抻着,如果不是手里还攥着东西,她怕是会直接给坐在对面的人来一巴掌。
而她对面,正是被可乐泼了满头,正一脸状况之外不明所以的季复语。
老板娘
完了,撞到小情侣吵架现场了。
这可是什么大型尴尬火葬场。
老板娘暗唾了一声,悄悄将推开的门又掩上一点。
她可不想打扰了人家小年轻的私事,这多不像话,搞不好是什么流行的情趣呢,贸然进去反而耽误了人家的好事。
木门转动艰涩,老板娘一边小心翼翼地拉着门把,一边偷偷往外退。
可还没走一两步,就被余从雪一眼捕捉到了身影。
“哎呀,老板娘来送钥匙了啊。”
余从雪极其敏锐,看到门前落下的一道阴影,她立马放下手中的可乐罐,抽了张纸,慢条斯理地擦了下手,一句话喊住了老板娘的脚步。
她的动作极其优雅自然,帽檐未遮住的殷红双唇还细微扬着,颊边露着一个浅浅的酒窝,整个人正常得一点也不像刚泼了别人一脸饮料的样子。
老板娘尴尬地停在原地,眯着眼,一脸窘迫地抬起头,给她看手指上套着的钥匙。
“姑娘,你的那个朋友把你的身份证拿来了,我这不急急忙忙登记上就给你送钥匙来了。”
“嗯,谢谢老板娘了,真是麻烦您。”
余从雪天生细软的嗓子,有意放缓更是甜甜软软。
老板娘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踌躇了下,看看屋内情况,又觉得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犹豫间,就这样直挺挺地杵在了门口。
余从雪细致地将手指缝都擦干净,满意地歪歪头,然后将波浪似的长发拢到耳后,睁着一双清
明的眼,侧头看了看面前不发一声的人。
季复语还静静坐着,没有动作。
他前额散落的碎发全部被可乐浸湿,软趴趴地塌在眉上,俊美的脸上都是棕黑的水渍,黏糊糊的糖精味粘在脸上,看起来像糊了一层变质的颜料。
可纵使这样,季复语看起来一点也不狼狈,水珠顺着他的眼角滑下,一路划过侧颔,喉结,继而钻进衣领。
阳光折射水光,依旧是落拓洒脱的大片既视感。
余从雪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两秒后,她略微屈身,曲指弹了下纸巾盒,借着桌面的滑动将它推向季复语面前。
“真是不好意思了,我这人就是这样,记不了仇,一般找到时机当场就得解决,搁不住。”
“您给我惹出这么大的事,我回敬您一罐可乐而已,不算过分。”
她自说自话,弯起眼眸的样子像只精明冷静的狐狸,看起来可爱温顺,其实挠起人来比一般动物下手都要狠。
听着余从雪的话,季复语眼神中毫无波澜,他没惊愕,也没恼,只是顺从地拿纸去擦自己脸上的水渍,左一下右一下,湿乱的头发全部被拂开,显出一张年轻帅气的脸。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看,他现在跳起来破口大骂才是对的。
毕竟他刚刚才帮了余从雪,转头这小姑娘就兜头给他泼了一罐子可乐。
可是比白眼狼还白眼狼,农夫与蛇不过如此。
但明显,季复语不是正常人。
余从雪也不是。
两人就不能用简单的正常人的思维去判断。
季复语沉默,面无表情,余从雪等了一会儿,见他真不准备说什么,于是笑嘻嘻地先开口“既然老板娘来了,那我就不多留了。”
“还有今天的事真是谢谢您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改天有时间我请您吃饭。”
先冒犯一顿,又开始道谢,两码事不同态度,逻辑上似乎又没什么不对。
她笑得有些轻佻,分寸又拿捏的正好,卡在下流和风情的分界点上,骨子里都是妖冶感。
真的很符合网友们给她起的黑称黑莲花。
长了一张小白花的脸,实际是个切开黑。
季复语擦好脸,抬头,与她对视。
两人目光相接,余从雪瞳孔幽幽,眼波
轻荡,季复语眸色澈然,平静宽和。
暗潮涌动。
空气中蓦然多了分剑拔弩张的味道,老板娘情不自禁地缩了下脖子,感觉颈侧有凉风袭过,让人汗毛倒竖。
老板娘好想跑。
对峙了有五六秒,余从雪先行笑了笑。
她拿起随意放在茶几上的签字笔,再次抽了张纸出来,伏下身,流畅地在纸面上写下一串号码。
写好,她直起腰,捏着纸巾角,慢慢悠悠将它折成方形。
继而长臂一伸,越过近一米宽的玻璃桌面,直接将它轻轻放在季复语喝过的啤酒罐的罐口。
纸巾的边角瞬间被濡湿,黏黏答答地趴在季复语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