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复语显然也是没想到他的钓鱼小队里会突然加进来一个人,秉持着绅士风度,他将自己带的小马扎让给了余从雪,自己搬了块石头坐。
鱼竿没有第二支,季复语将他插在两人中央,勉勉强强算平分。
反正也钓不上来什么东西,纯粹就是为找个情调。
两把伞一黑一红挨着,伞下两个人却坐得泾渭分明。
余从雪开了她买的那瓶可乐,易拉罐的环扯开一半,碳酸气就“噗”地一声顶开了罐口。
她喝了口,激得嗓子眼发麻。
季复语看了一眼,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微妙,似乎是想起了上次被泼一脸的滋味。
余从雪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心理一怔愣,然后悄悄把易拉罐往自己身后挪,小心翼翼地避开季复语的眼神。
季复语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瞬间一笑,侧过头,不经意地问“在这儿拍戏”
好嘛,对她的行程还挺了解。
余从雪想,怪不得表现得像个熟识,自己这黑红的热度还真是不容小觑。
“对。”余从雪点点头,“余老师呢,您这是休假”
这话问的跟废话一样。
“不用这么叫,我们平辈。”季复语纠正了她的称呼,跟传闻中一样好说话,“近期没工作,这儿景色空气都不错,适合休息。”
有什么适合的七八月热得跟焖锅似的,蚊子多,还总下雨。
余从雪暗暗吐槽,不懂顶流的心理。
两人一同注视着江面,空气又潮又腥,带着凉气,吹得人头脑清醒。
一时无话间,季复语突然说“我之前认识你。”
“嗯”这下轮到余从雪诧异了。
她满打满算出道也就三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黑料”爆出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名气,就一安安分分的小演员,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跟季复语这种咖位的演员有所交集。
现在季复语却说,他认识她
看到余从雪略微惊异的表情,季复语淡声解释“我看过你的话剧。”
余从雪话剧专业出身,中途改行才做了演员。圈内很少有人看过她演的话剧,可能连李青这个之前的经纪人都不一定知道这回事,没想到季复语竟然
看过。
不知道是哪来的缘分。
“是吗。”余从雪又喝了口可乐,无所谓地笑笑,“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
加上上一世,都近20年了。
“为什么不演话剧了”
“还能为什么,想出名呗。”
余从雪笑笑,殷红的唇角沾着可乐渍,外面水汽蒸腾,映着她一双眼宛若水汪,嗓子眼冒出来的话都带着笑“最快的途径就是这个了。”
她伸着葱白的手指,点点自己的脸“资本在这儿放着,不用多可惜啊。”
她在说自己这张绝色的脸。
余从雪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夸得不是自己一样。
季复语静静看着她,眸中全是女孩理所当然的坦然模样。
余从雪这个人,对任何事坦诚率直得过分,对自己的野心从不掩饰,也不屑隐瞒。她向来都知道自己的底气在哪儿,也最擅长利用她拥有的东西,且一点都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别人骂她无脑花瓶,她就能反口答一句谢谢你夸我漂亮。别人黑她靠睡上位,她也能怼一句能睡上去也是我的本事。
又高调又自信,一般人根本没她这能耐。能拥有这份个性,除去外貌带来的底气外,更多的是她发自内心的强大力量,丝毫不允许自己低调。
“树大招风。”季复语平静地应了一句。
“季老师是觉得我太张扬了”她问。
季复语不答,只说“有些时候,也许低调一点会更好。”
在圈子里,余从雪这种性格的人更像是个异类。顶撞公司,怒怼网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浑身带着刺。
她跟季复语这种圈内著名“老学究”就是两种完全相反的路数,不沉默圆滑,不顺从大流,也不收敛锋芒,就往最极端的方向上走,不让自己受一点委屈。
“资本不是永久的,”季复语说“这个圈子里,资本都是消耗品,所以就要适当低一低头,留一条线。我看过你的专访,你在专访上的那些言论,就相当于是自己把这一分余地给抹没了,这样做,大多时候都会遭到更强烈的反噬。”
他在说当初余从雪在访谈上“大放厥词”的事。
其实季复语说得不错,当初专访一出,网友反叛情绪极其严重。余从雪
的话尖锐又刺耳,能强烈煽动网友的愤怒情绪,而且这股情绪还是对着她自己的,这与自己插自己一刀并没有什么分别。
或许她当初放软姿态,处境要比现在好很多,“黑料”问题可能也会有一个比较缓和的解决办法。
但要是能软下骨头,那就不是余从雪了。
“那你是觉得,我那样做事不对的”余从雪捏了捏易拉罐,罐身发出磕嗒磕嗒的扭曲声响,似乎在昭示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想长久地在这个圈子内生存,就要收敛自己的个性,就要有妥协,这只是默认的生存法则而已。
其实道理她都懂,但她不想。
“季老师是觉得我当初那样做是一种很愚蠢的办法吗”她再次问,声音有些厉。
余从雪直直看着季复语,眼神不偏不倚,似乎想看清他所有的隐藏情绪。
她像把锋利的刃,毫不客气地逼视着面前的人,眼瞳深邃黝黑,仿佛埋藏着无数深沉的情绪。
季复语顶着这种目光,过了一会儿,才翕动嘴唇。
“不,这没有对错之分。”他说,意料之外的,他并没有说出指责质疑余从雪的话。
相反的,季复语甚至弯了弯眼睛,唇角有浅淡温柔的笑意,头顶是雨珠扑打伞面的声音,乒乒乓乓,盖得季复语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他缓缓说“那样挺帅的。”
他与余从雪对视,表情坦率“能直面流言,发泄不满,这样的勇气可不是谁都有的。在这个圈子里,你算是独一份。”
“真的很帅气。”
他说得平淡,语气中没有太大的波澜,像是在说一件再小不过的事。
余从雪却蓦然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震。
莫名其妙的滋味涌上来,她手一抖,捏着的易拉罐发出更刺耳的一声响。半满的可乐被这一下激得蹦出来一滩,全溅到了余从雪自己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