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蒋成也没跑多远。
他不过是在出篮球馆时,总觉得越想越不对,遂脚下步子一偏,没跟着大部队往餐厅聚,而是抱着篮球,径直往后头器材室走去。
体育课还没吹哨,这里本就冷清,平时也只有当体委的刺猬搬运或送归器材时常来,今天都跑去特色餐厅,于是借走的羽毛球乒乓球也没归拢,多的少的都在门前的竹筐里,还等着整理。
他看着那扇绿门,上前动了动门把,发现紧锁着。
哪怕他加大动作作势推门,里头依旧安静的毫无回应。
确实,这么一看,应该是他多想,不会有人在里
“喂”
可他竟不知为何怒上心头,突然一脚踹上那门把,直把那门踹得簌簌作响,灰尘直抖。
一脚下去,这才听得里头一声低声惊叫。
可他也不问对方到底什么情况,只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发泄,或说迁怒,非要把面前这年久失修的破门直接弄到报废不可。
动静越来越大。
终于,旁边的窗口打开了一条缝,舒沅那张圆钝的、白团子似的脸露出来。
她看见是他,有惊喜也有惊吓,却被他那样子凶得不敢开口,本就被发闷的暑气蒸得两颊通红,这下更是红得像要滴血,却还怯生生的不太敢开口。
直到蒋成一口心火终于熄灭,停下动作。
一眼扫去,隐约能看见器材室里情况她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但大概一直是坐在那些软垫堆上,还留下向下陷的隐隐凹痕。旁边放着两本五三,一瓶尚未开封的矿泉水。
舒沅见他像是平复了情绪,终于鼓起勇气敢开口,问了句“你你有钥匙吗”
“有钥匙我需要踹门吗”
“哦、哦。”
“别人把你关在这,窗户能开为什么不喊”
比起关心,他的语气似乎更像是冷冰冰的质问有人欺负你为什么不反抗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为什么这么窝囊
舒沅没有回答。
但蒋成其实猜到她想说什么,虽然他没办法理解那种情绪,但也知道,无非是哪怕喊了也不知道喊来谁,比起别的,就这样被关一会儿,她还能安安静静看会儿书,也没损失什么她一贯擅长于这么安慰自己。从前抗争过没得到好结果后,她便选择了最明智也最不拖累他人的方法。
可这到底算什么
不反抗就等着被欺负呗,凭什么还整天在自己跟前晃悠,博可怜吗
明明自己过得够惨了,还天天乐乐呵呵不愿意说,明摆着就是暗恋,还搞的人尽皆知,这算什么,图施舍吗
有病。
可他说不清楚是舒沅有病还是自己有病,只觉得眼下这种情况莫名让人烦躁,他连装都装不下去,恨不得拧着她的脸骂,又觉得心里怪怪的泛着酸和疼似乎每次想起抽屉里莫名其妙塞进的数学笔记,错题集,想起某次嘟囔着耳朵痛,结果第二天就静静放在桌上的药膏,想起每次只是放在篮球架下写着自己的名字那瓶温水,想起她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那种眼神的时候,他心里也是这么怪怪的。
舒沅看着他脸色几经变化,轻轻握住窗框。
好半晌,却只挤出一句“你今天打篮球了吗好多汗。”
然后,那瓶水便递了过来。
类似这样的情况,他不记得自己偶发善心,做过多少次好人。
其实他本不必要去扮演这种角色,毕竟暗恋他的人海了去了,如果得他垂青只需要多细心多奉献,谁都能演一演。
他说不明白舒沅究竟做了什么打动了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发什么疯。
只是那天下午,忽而撞了撞同桌手肘,低声问了句“上午传的纸条呢最后是在你那吧。”
班上的同学都是躁动的年纪,上午音乐课,前前后后更是热闹的不行,一张作业纸写得满满当当。
他垂眼看。
蒋成,那个死胖子好像暗恋你喔
哈哈哈哈,我也感觉她看蒋成的时候有点意思
脑补一下她对蒋成说7758258,哈哈哈
类似的话数不胜数。
也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舒沅好像暗恋他这个话题,就成了班上许多人调侃的热门对话,时不时还要扮一扮个中人物来恶心他。
他大概也是被笑得心烦意乱。
上午回纸条时,便顺手留下一句够烦的。
后头又跟着一串调侃和哈哈哈。
末了,是刺猬带头,写了一句是呗,要不下午把她关器材室得了
反正这胖子每次体育课都抱着书,妈的烦死了
看她就很不爽诶,上次还去老朱那里告状,搞得我上课被点名。
好学生都那样呗
光会打小报告,有本事跟我们直接说咯,哈哈哈
蒋成揉了揉眉心。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将这纸揉成一团,本想直接扔了,但总觉得刺猬那群人直盯着这头,要是做什么反应,八成他们还以为自己真
算了。
他把那纸条随手夹在本子里,没再多管。
然而那张纸条的内容,以及许许多多次类似的纸条的内容,却忽而在很多年后,突然涌上他脑海,密密麻麻,无处可躲。
脑子里仿佛有根筋在抽抽作痛。
一直到司机将他们送回家中,被舒沅礼貌地请走,他还一直坐在后座出神,一动不动。
舒沅没办法,只得下车绕到他这一侧,径直打开车门。
总觉得这天晚上他状态不对、情绪过火,然而也不好多问什么,便放轻声音,手中也跟着推推他肩膀。
“蒋成,到家了。”
“”
“蒋成,怎么了,你不舒服,还是”
脚下猛一趔趄。
手腕被人扣住,她还没来得及悚然,下一秒,便被人紧紧抱住。
这拥抱仓促,她几乎是半跪在他腿间,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蒋成究竟是又抽哪门子风,可想起他今晚的种种,一时却也没忍心推开他。
想了想,倒是安抚似的拍拍他背。
“怎么了”
她权当是为了以后平安离开铺路,不想惹怒这尊莫名其妙就发怒的大佛。
可蒋成只是抱她。
久久又久久,像是要从这拥抱中汲取某种力量,她无从得知缘由。
末了。
他忽而哑声说“阿沅,我们要一个孩子吧。”